许氏应该是想到了今后自己呼风唤雨的日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她抬手,用手里的绢帕擦了擦俞老夫人的牌位,轻言细语道:“老祖宗一走,大房获罪,丧期一过,我夫君便是名正言顺的靖勇公,我许稚获封诰命,老太太,放心吧,初一十五,少不了你那柱香。”
慕晴泠看着许氏志得意满地走出灵堂,来往下人见了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各院管事拿着账本,谨慎地跟在她身后,等着向她回话。
正如许氏所言,他们这些无辜之人的血,为许氏铺就了一条通向荣华富贵的坦途,从此以后,她是国公夫人,将封一品诰命,是俞氏宗妇,逢年过节,会受各方拜礼。
她将生前显达死后哀荣,而他们这些人,几十年之后无人问津无人记得,孤魂野鬼,莫过于是。
慕晴泠眼下的血痕泛着红光,她跌坐在地,满腔怨恨被禁锢在胸中,她含冤而死却无法伸冤,她是世家贵女,却背上污名死生不得入祖坟,她一生和善,却被亲人背叛、陷害,生前名声被毁,死后魂魄无依,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聚起了阴云,隐约响了雷声,慕晴泠看着还未关上的房门,这四方院子的天空已经乌云重重,仿佛随时都会压垮苍穹将这里尽数埋葬,慕晴泠站起来,来到院子里,抬头望向天际。
像是感应到慕晴泠的存在,云层之中闪过电光,隐约的雷声越来越明晰,慕晴泠声声泣血:
“苍天无眼!令奸人当道,贼妇许稚,罔顾人伦,弑母杀侄,谋财害命!慕氏晴泠今以魂起誓,望苍天垂怜,奸人伏法,偿我枉死之冤!”
狂风乍起,院中草木都在风中摇摆不定,似要被连根拔起。电光骤起,一声惊雷,如练一般的白色闪电瞬间落下,一时间万籁俱静,仿佛时间全部停住,偌大的靖勇公府再听不见丝毫声响,不见一个行人。
“哗啦”一声,倾盆大雨瞬间落下,整个靖勇公府被雨幕笼罩,朦朦胧胧,恍如一梦。
原本还是艳阳天,从江面上望去,万里碧空如洗,远处水天相接,两边良田万顷。
可老天爷从不讲道理,雨水说下就下,只一瞬间,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砸在船上落在水里,只听见四周都是“哗哗”地落雨声。
船老大捂着斗笠穿着蓑衣走到客舱,对一个年轻公子说道:“贵人见谅,这雨太大,继续行舟怕遇上风浪颠簸,船上还有娇客,可否到前面临波渡停船暂避?”
年轻公子望了望天,此时天空黑压压一片,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
这雨落得奇怪,只见落雨不见有风,但此时几乎已看不见前方水道,年轻公子暗骂一声晦气,对船老大说道:“就依船家的意思。”
船老大得了应允,连忙走到甲板上吆喝船工靠岸停船。年轻公子掸了掸飘落在身上的雨水,想了想还是往靠里的舱房走去。
“突逢急雨,要停船暂避,表妹,可有惊扰?”年轻公子在舱房门前敲了敲,然后开口询问。
舱门打开,一身绿衣的娇俏侍女对公子福了一个,说道:“姑娘本在午睡,现在还未醒,船家行船平稳,咱们这里没感觉到什么,文远少爷毋需担心。”
俞文远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姑娘身子弱,此番回乡又是为了给姑父奔丧,难免伤心,你多劝着点,京里老祖宗还一心挂念着她,让她别因伤心熬坏了身子。”
绿衣侍女连连称是,俞文远已经婚配,也不好在闺阁姑娘门前久耗,嘱咐几句便走了。
绿衣侍女关上房门绕过屏风一看,就见原本躺在床上午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此时怔怔地站在窗户前,望着窗外的江面,满脸泪痕。
“姑娘!”侍女急忙上前,伸手想将窗户关上,嘴里念叨:“姑娘近来本就不适,这会儿还站在这风口干什么,这雨这样大,淋坏了可怎么好!”
侍女合窗的手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扣得紧紧地,还有些疼。侍女回头一望,就见呆立在窗前的人正痴痴地望着她,脸上泪痕未干,眼里神色却复杂得让人无法捉摸。
“云,云桥?”慕晴泠颤声问道,云桥也顾不得关窗了,连忙伸手将慕晴泠扶到床边坐下,柔声说道:“是,云桥在呢,姑娘怎么了?可是做梦惊着了?”
慕晴泠看了看云桥,又望了望窗外雨雾重重,轻声说道:“是啊……是做了个梦……”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何处是真。
何处,又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