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门刚开,慕家送葬的队伍就赶在天光乍破那一刻,进了杭州城。朝日缓缓升起,唤醒了整个杭州,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全然一副市井热闹的场面。云桥放下手里的车窗帘,转身对慕晴泠说道:“小姐,我看这早集上的山野时鲜又多又新鲜,不如让正伯才买一点回去,你最近饮食上总是懒怠,也好给你换换口。”
慕晴泠只顾研究手里那支从萧岚洺处得来的短笛,头也不抬地说道:“你看着办吧,记得……”
“记得给文远少爷置办是吧?最最重要的是,记得萧……公子那边是吧?”云桥抢话道,慕晴泠抬眼见云桥眼含调侃地看着自己,顿时羞恼道:“好个乖张丫头,什么都敢玩笑,看我今天不撕了你。”
说罢慕晴泠伸手去揪云桥,云桥一边躲一边说道:“你从早晨就抱着个短笛不撒手,来来回回地看,还不许人说。”慕晴泠见揪不到云桥的脸,转而在云桥的腰上动作,云桥边躲边笑,嘴上求饶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小姐饶命……哈哈哈哈……小姐快饶了我吧。”
疯耍一阵,慕晴泠也有些气喘,回身坐好,才拿起放在一边的短笛说道:“你懂什么,这物件虽小,确实父亲亲手所做,笛身上还刻着父亲的一句诗……父亲未留只言片语给我,如今看到这个,倒没有那么遗憾了。”
云桥本意也是不愿慕晴泠继续消沉,故意打趣道:“老爷亲手所做的东西,如今借着公子的手送到小姐这里……哎呀!这莫不就是缘分?小姐,这短笛好,那送短笛的人,好不好啊?”
慕晴泠瞪了云桥一眼,不搭话。云桥靠过去,继续问道:“小姐,你倒是说说啊,好不好啊?”
“就知道好不好,不是你被吓得脸色煞白的时候了,敢来打趣我了?”慕晴泠被云桥缠得不行,将短笛收好,偏过头去说道。云桥想起昨儿自己被人家吓得魂不附体,正了正身子不好意思道:“那能怪我吗?那么壮一个汉子冷邦邦往那儿一站,看着我的样子就跟看个犯人一样,能不吓人吗?”
慕晴泠好笑地看了云桥一眼,说道:“你也就这点出息!”
云桥还要回嘴,突然听见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嚎哭,慕晴泠与云桥顿时脸色就变了,云桥起身,掀开车帘往前望去,就见一个锦衣妇人,扑在队列的前方,不仅将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还一边捶地一边哭喊:“慕小姐开恩呐!我知道我人微言轻,虽然是慕家人,但是夫君不显,又没有个好娘家位极人臣,不该操心你年幼失父之事,但是伯母也是一片好心,万万没有其他心思!你若是不愿,伯母也没有强求,你千万不要吃心,伯母一家就是普通百姓,当真得罪不起你啊!”
云桥认出前面挡路的就是之前被慕晴泠轰出府去的秋奶奶,再一看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路人,脸色顿时就垮了。
没想到前面的戏还没完,秋奶奶跪在队伍前面喊得一声比一声大,不知道的还真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连主带仆三人都在喊,慕小姐开恩,他们再也不敢了,求慕小姐给条活路。云桥气得脸色铁青,早市上人还不算多,但是这些贩夫走卒最是传播消息的好手,如今这一闹,满杭州城里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这些人是故意要来败她家小姐的名声!
“云桥。”慕晴泠在车内唤道,云桥咬咬牙,不去理会前面秋奶奶撒泼,回到车里眼眶通红道:“小姐,早知道那个泼妇是这样的人,还不如当初就直接拖出去送官!”
慕晴泠掀开一旁的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冷声道:“她不要脸,我们可不能一起跟着没了体面。先看看文远表哥怎么处理吧。”
慕晴泠的车架在队伍正中,俞文远却是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头,所以秋奶奶扑出来这一通好闹就在俞文远眼前。俞文远正想让人把秋奶奶扶起来,大街上又跪又扣的像什么样子,谁知慕府的下人还没上前,人群中又冲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跑到秋奶奶身边,抱着人就开始哭道:“你这是做什么啊!这是先杭州巡抚慕大人的家眷!你跪在这里阻了贵人回城,有你什么好啊!”
秋奶奶一把扯住男人的衣袖,哭得越发委屈了,喊道:“夫君呐!你虽一直说与人家慕大人是亲戚,可怜侄女年幼无父,可你怎么不看看,人家那里需要你来可怜!我不过关心两句,都招惹了这么大的怨气,我一个妇人有什么相干,我就是害怕连累你连累我们全家啊!夫君,虽说算起来你是慕小姐伯父,可你算什么呢?还不快来求求慕小姐,让她手下留情!”
那男人正是秋奶奶的夫君慕秋明,这两人一唱一和,当街将慕晴泠打成了仗势欺人,威逼族亲的恶人,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议论声不绝于耳。俞文远知道今日若不将这事当街说清楚,不过午时,全杭州城都会传慕家小姐如何蛇蝎心肠,逼着伯母当街跪下喊冤。
名声对于一个在阁的小姐有多重要,慕秋明跟他那个夫人今天敢出这一招,就是吃定了他们不可能置之不理。一旦今日他们为了慕晴泠的名声让步,那慕氏族人就打蛇随棍上,再想摆脱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