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客居的每间雅阁隔音都还不错,可架不住俞文安就跟人站在他们门口跟人说话。房门虽然关着,可坐在里面的人还是能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俞文安口称表哥的那个人,俞文达也不陌生。俞文安的外祖家是盛京首富柳家,能被他称呼上一声表哥的,除了柳家如今的少当家柳钧楠,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俞文达马上就听见柳钧楠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说道:“哪里算什么破费,这也是咱们自己的店面,我作为你表哥,请你跟你的好友一起吃个饭也是身为兄长该做的。行了,你好不容易跟朋友出来一趟,别在这些小节上拘谨。”
“哟,文达兄,这外面好像是你家的小兄弟啊?”俞文达身边的人凑了过来,他们这群人喝酒正在兴头上,喝高兴了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衣裳大敞,发髻歪斜,看着十分不像样。
俞文达心情正不好,听见别人这么说,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到桌面上,哼笑一声,说道:“什么小兄弟,一个商妇生的,爹又是个不得重视的庶子,也敢自居本少爷的兄弟?谁给他的颜面!”
俞文达这话故意说得很大声,门外站着的俞文安与柳钧楠听了个一清二楚。俞文安年纪小,乍一听到这种话还不会掩饰内心的恼怒,脸色大变。倒是一旁的柳钧楠稳得住,一把拉着俞文安,笑道:“你文达哥哥喝醉了,走吧,咱们吃咱们的去。”
俞文安身后也跟着几个交好的书生,他不像俞文达,即便没那个资格也被许夫人硬是送进了国子监。他读书的地方也是盛京有名的书院,束修极高,饶是如此,书院也只有两个举人带着四五个秀才授课。
这年头,秀才、举人、进士,是读书人的三种不同的人生,有了举人功名,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不少收入,更可以选官,因此,愿意教书的举人实在不多。所以,俞文安就读的书院能有两个举人,已是大大的不容易。可即使如此,也不能和进士遍地的国子监相提并论。
跟俞文安走得近的这几个书生,有的家里是不能荫及子孙的低级京官,有的就如柳家一般,是皇商巨贾。他们几个性格纯善,平日里讨论诗书温习课业,很能说到一起去。
俞文安被人这样说,他那几个朋友也没有在意,反倒上前,纷纷安慰道:“文安,不是说要吃酒吗?快走快走,我可都饿了!”
说话的这位小公子姓刘,长得圆润讨喜,年纪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小的,平日里都被惯着。他一开口,俞文安也没空去在意房间里俞文达在说什么酒话了,忙对柳钧楠说道:“那就麻烦表哥了。”
柳钧楠含笑看着面前这几个半大的小子,俞文安身后一个高个瘦削的小少年喜道:“平日在家,总是管得严,这不准吃拿不准碰,今日我可要好好尝尝这留客居的手艺!文安!咱们今日喝酒不?”
俞文安到底少年心性,被朋友一打岔,便顺着他们的话走了下去,“你想得倒美!要吃酒回家吃去,若是在我这儿吃醉了,回头还不得怪我!”
“好啊俞文安,明明是为了庆祝你小试夺魁,现在却连酒都不给一杯,小文安,你这么做可不厚道!”高个儿少年扑到俞文安背上,挂在了人家肩上。
柳钧楠引着一群小少年说说笑笑地往雅阁走,这边俞文达却不乐意了。他今日受了先生训斥心情本来就不好,刚刚那几个小少年偏偏还一口一个小试夺魁夸奖俞文安。
这不是在打他俞文达的脸吗?!他堂堂当家太太的长子,入学国子监,怎么着,还不如一个在外面书院进学的偏房庶子吗?!
俞文达酒气上头,站起来就走到门边,将雅阁的门一掌推开,走到廊上,喊道:“怎么着!在外面见到兄长都不知道来打个招呼?!你规矩就是这么学的吗?!”
走廊另一边,柳钧楠已经快领着小少年们进房间了,谁知俞文达这个时候杀出来,一副找麻烦的样子。
小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想维护俞文安,但是又都知道,那个闹事的醉汉是俞文安的亲堂哥,他们帮不了什么忙。
俞文安咬了咬唇,埋着头走到俞文达面前,拱手行礼道:“文达堂哥。”
俞文达打了个酒嗝,斜眼看着俞文安,笑道:“我还当你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从门口走过都不知道进来打个招呼。这规矩你娘可没教好啊。”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更不要说俞文达作为一个小辈,怎么能指责俞文安的母亲?可惜,如今靖勇公府二房势大,三房不受重视,连小辈之间的争执,都能随意拿长辈说嘴。
俞文安满脸怒气,却又强行忍着。俞文达在府里颇受宠爱,若是跟他起了争执,回到府里这人颠倒黑白一告状,不仅自己要受责罚,连母亲都要挨训。
更不要说二房太太那些私底下的针对。
“是文安考虑不周,知道堂哥在与好友喝酒,怕打扰诸位哥哥的兴致,所以不曾打扰。”俞文安认错道。
“俞公子。”柳钧楠上前,跟俞文达打了个招呼,又面向屋内,拱手道:“诸位公子安好,承蒙诸位公子看得起我留客居,今日招呼可还周到?”
柳钧楠如今跟着他爹处理柳家琐事,名副其实的少当家。各路各道都还说的得上两句话,屋里几个还靠着家里的公子哥儿少不了也要给柳钧楠一点面子,纷纷回道:“柳老板客气。”
“俞公子,今日是我偶遇文安,想着太久没见这个孩子,招呼他跟他朋友来吃顿饭,我看诸位公子兴致正浓,我们就不打扰了。留客居新得来几坛陈年的佳酿,我让掌柜给诸位送上来,算是柳某人一点心意。”柳钧楠和风细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