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话说的就是这会子的靖勇公府。本来临近新年,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再加上今日又是亲家勇王府摆宴,这一大家子一早就出门赴宴,车辕滚滚,端的是富贵奢华。
可是晌午刚过,老太太就带着女眷们匆匆回府了。回来的时候同样肃穆尊贵,却透着萧瑟肃杀之意。随行的下人个个敛眉屏息,恨不能自己瞎了聋了。
虽然如此,这府里的下人也是瞧见了,二房的三小姐俞筱是被人绑着进了福寿堂。之后大太太更是亲自带人拿走了三小姐身边的人,甚至整个平止院,都被一等大管家韩孝带人把手,不许任何人出入。不安的情绪在整个靖勇公府蔓延,平止院里更是人心惶惶。往日里,这平止院里出去的,哪怕阿猫阿狗,都能叫人高看一眼,哪怕前些日子二太太失去了管家之权。可是像这样,阖院软禁,慢说二房没有过,就是整个靖勇公府,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怎么不叫人胡思乱想。
福寿堂
“外祖母,先传膳吧,舅舅他们只怕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呢。”慕晴泠小心翼翼的在俞老夫人面前说道。老夫人哪儿有心情吃饭,只是瞧见外孙女眼中的担忧与焦急,俞老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说罢又吩咐赵嬷嬷,“老大他们回来了,就叫他们立刻过来。”赵嬷嬷颔首,“老太太放心。”
慕晴泠暗暗松了一口气,大怒伤肝,老太太本就年纪大了,若是再不吃东西,如何撑得住,今日只怕不能善了,惟愿老太太切莫太过伤心。
下人奉上了清淡的粥食小菜,慕晴泠连哄带劝地服侍着老太太用了些粥水,刚刚放下碗筷,就听见外面传来响动。
“老太太,老爷们来了。”月季亲自打帘子将几位爷请了进来。俞恩荣三兄弟打头,个个面沉似水,俞文达几兄弟跟在后面,脸色也不大好看。
今日太子并诸位皇子架幸勇王府,他们自然不能随意离去。女眷们,倒是托词老太太身体不适,先回来了。但是,勇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俞家疯了个女儿的事,已经在整个勇王府影影绰绰的传开了。
好不容易挨到诸位皇子离去,俞家人也火急火燎的告辞离去。
众人上前行礼,老太太挥了挥手,满含疲惫,“不必多礼,都坐吧。”众人依次落座,连俞文思、俞文泽还有俞敉、俞敉几个小的,也没叫他们回去。这种污糟事儿,老太太原本是不想他们沾的,可是转念一想,如今不叫他们知道这些,以后万一行差踏错,就来不及了。所以今日的福寿堂,就连慕晴泠也在。
“你们之前只怕也听到了一些传闻,今儿趁着咱家人都在,就把这事儿查他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一看,是谁在我老婆子眼皮子底下弄鬼。琳琅,你把今儿的事完完整整的给几位老爷少爷们复述一次。”琳琅屈身称是,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少女嗓音清脆,落在寂静无垠的大堂,也落在众人坠落的心里。
待听得五石散这三个字,俞恩荣眉头一皱,满脸都是怒意。他本就古板肃穆,向来以圣人言行要求全家,如今哪儿听得了这个。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竟然沾染上了这种要命的玩意儿,这是把整个俞家的脸扔在地上踩!
养不教父之过,他还不至于跟个未出阁的侄女计较,这千错万错,自然都是当父母的错,若不是老太太在上,俞恩荣就要请家法教育这不能修身齐家的弟弟了。
“老二,这你该如何解释?”俞恩荣沉声问道。
俞恩祥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这事儿他是真不知道,俞恩祥别的不行,平素一心扑在那些汲汲营营的事情上面了。他素来爱经营他沉浸诗书,儒雅有礼的名号,怎么想都不会仍由自己的女儿干出这种败坏门风,损害名节的事情来。
“这,这我……我确实不知……”俞恩祥头大如斗,一方面回到家这么久,亲女儿到底是什么样子他都还没见着,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另一方面,老太太是最疼爱儿孙之人,她身边的人都说俞筱是服用了五石散,可见这事是跑不掉了,俞恩祥一想到日后京中都会知道他养了个服用五石散的女儿,顿时就觉得眼前一黑。
俞老夫人见俞恩祥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身为人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只会说不知道!可见平日里你对文敏他们几个少有关心管教!回头我再好好教训你!”
老太太今天确实是被气狠了,可也就是因为这口气一直顶在老太太心口,让她反倒不容易受旁人影响,一心只想查清楚俞筱这事儿。
“老大家的,去看看,人清醒了没,醒了就带过来!今日不将这件事问清楚,我就算是闭了眼也没脸进俞家的祖坟!”老太太说到气急之处,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小炕桌上。
许氏被老太太这一掌吓得一抖,眼见着徐夫人已经带着人要往外走了,连忙心急火燎地扑了出去,跪在地上哭道:“母亲!您手下留情啊!筱儿才十五,今日一毕她已经在京中没有立足之地了,你就给她留点体面吧母亲!您难道要让筱儿在自己家里也活不下去吗!”
俞恩荣本不打算与自己的弟妹打嘴仗,可如今俞筱一事牵扯到禁药,若是不问清楚只怕靖勇公府深陷泥淖都还不自知。想到他刚回到府中,俞文远就找机会跟他说的话,俞恩荣原本还有三分动摇的心立刻稳住了。
没有人能因为一己之私拉整个家族下水,俞筱是俞家的女儿,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对家里人有个交代。
俞恩荣还未开口,倒是俞文敏忍不住了,“老太太,三妹妹怎么了,她病了吗,我可以去看看她吗?”俞文敏被许氏养得实在天真,他不懂什么五石散,只是听着感觉好像是妹妹病了,便忍不住忧心。
老太太神色复杂,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倒是柳夫人,瞥了一眼许氏,“文敏别急,你妹妹没事,大长公主府的御医亲自替她开了药,现在她服了药睡下了,睡醒了就好了。筱丫头平日里身体挺好的,今日这事……着实蹊跷。家里孩子多,别的不说,光是为了筱儿的哥哥妹妹,她也该来说说清楚。老太太,大哥,你们觉得呢?”
许氏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果不其然,就听得俞文敏赞同道:“三妹妹身体一向挺好的,鲜少生病,这一次她也一定没事。”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家里长辈都在,哪儿有你说话的份!”许氏转头呵斥了俞文敏一声,俞文敏也是一片好心,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让许氏生了这么大的气,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去。
许氏看了看俞恩荣,还是决定从老太太那里下手,老太太一向疼爱这些孩子们,苦肉计当是管用,“母亲,筱儿今日便是有千错万错,求您看在她自幼承欢您膝下的份上,给她留条活路吧!那孩子自小心气儿就高,醒来想起这事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时候让她当着全家的面,被问话……“
许氏拿手帕捂着脸,一边哭一边捶胸,“我的筱儿啊!遭此大难不说,回到家里非但得不到庇佑,还要当众再落个没脸,让她怎么活啊!母亲,母亲您想想,筱儿才多大的年纪!这让她日后怎么自处啊母亲!“
许氏哭得肝肠寸断,若是不知前情,怕是当真会以为俞筱受了天大的冤屈。
“这不对啊,二嫂。“俞恩平看着许氏又哭又闹,冷不丁地插嘴道:”怎么我从勇王府听到的,不是这一回事儿?您跟斐姐儿可口口声声说是筱儿自幼就有疯病,如今母亲这里又说是药……这到底是药还是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