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芷院里悄无声息,内院空空荡荡,平日里守在房门口的丫鬟都被俞恩祥给打发走了。正屋里传出俞恩祥的骂声和许氏的哭声。
俞恩祥素来重视脸面,一直以来对许氏虽然谈不上多喜欢,可是应有的尊重和忍让是有的。可现在许氏跪在俞恩祥脚边,哭得双眼红肿,脸色泛白,俞恩祥却只顾自己发火,半点对许氏的怜悯之心都没有。
“哭,就知道哭!养出来的女儿做出这么大的丑事你还有脸哭?”俞恩祥坐在太师椅上,指着许氏骂道:“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家动什么歪心思!这下好了!女儿被毁了不说,还连累我在全家面前丢脸!更别提整个京城的官员勋贵了!“
“出去人家会怎么说?我俞恩祥的女儿是个疯妇,知道的,说她是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生出了个疯子!这还是好的,只怕那个疯癫的说法,有多少可信度,有的人心里也是有数的,人家碍于情面,当面不会说什么,但是背地里,谁知道会编排些什么?”一想到以后有人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俞恩祥就恨不得掐死许氏母女!
俞恩祥越想越气,站起来就踹了许氏一脚。许氏挨了一记窝心脚,疼得脸色泛白,却抱着俞恩祥的脚不撒手,“老爷!可以怨我恨我,可你不能不管筱儿啊!她如今被关进了佛堂,老太太又不让人看她,她以后还要嫁人,这让她可怎么办啊!老爷,我求求你,你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俞恩祥甩手道,“我都被你们这两个蠢货拖累得都没脸去衙门当差了!身为妻子,不知替我打理好内帷,净干些让我跟着丢人现眼的事!还有那个臭丫头,没有半点贞静娴淑,放出来只会连累父母,照我说不如让就让那个臭丫头在佛堂青灯古佛到死!省得放出来败坏我的名声!”一字一句,全在自己,仿佛许氏跟俞筱就是两个陌路人,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许氏一听俞恩祥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她抱着俞恩祥的腿,仰头看着俞恩祥张大了嘴,就像个渴水的乌龟,愚蠢又可怜。
“真是跟你多待一刻都觉得晦气!”俞恩祥看着许氏这个样子更加不耐烦,毫不留情地将许氏掀到一边,转身要走。
许氏见俞恩祥要离开,才如梦初醒一般扑过去,拽住他的衣摆,厉声喝道:“俞恩祥!你不能现在不管我们娘儿俩!是,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疏忽大意,可这些年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吗?你明明也是默认……“
“闭嘴!”俞恩祥气急败坏地回身扇了许氏一巴掌,然后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拉了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许氏,咬着牙威胁道:“俞筱的疯病,敢情是从你这儿得来的!你胡乱叫嚷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一纸休书将你送回许家!”
俞恩祥的神情太过阴鸷,镇得许氏连连摇头,俞恩祥将许氏搡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说道:“你好好静静心吧,俞筱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着,管好自己,别再给我添麻烦!想想你还在勇王府待产的女儿,和文达、文敏!还有你们许家,别忘了是谁抬举你们许家至此!”
俞恩祥转头走了出去,远远地还听见他在院子里吩咐,让下人将平芷院里里外外看紧了,绝对不能让许氏出来。许氏怔怔地望着房门,屋里寂静如许,偌大的房间仿佛像一只张开嘴的巨兽,将她整个吞噬殆尽。
勇王府。
“王妃,太医送来的安胎药。王爷说了,您这一日两次的安胎药不能停,您快用了吧。”粟儿将药碗送到俞斐面前,轻声劝道。俞斐并没有因为怀孕而变得丰腴,甚至有些纤瘦还有苍白,此时半躺在床上,靠着金丝软枕,绣着凤穿牡丹纹样的被褥半盖着,将将盖住已经显怀的孕肚,眉宇间颇有忧色。
药汤送到唇边,俞斐不耐烦地挥了开,说道:”俞府的消息还没传来吗?下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粟儿见俞斐实在没心思,只好将药碗又放下,“我的好王妃,现在您正是紧要的时候,上次举宴……您又动了胎气,王爷吩咐了让您静养,您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俞斐一听这话眉毛都竖起来了,“你这说的什么话?那是我亲娘亲妹妹!我能不管吗?不对……”俞斐看着粟儿神色有异,双手一撑坐了起来,拉着粟儿逼问,“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王妃真的没有!小的哪儿敢瞒着您什么啊!”粟儿慌了,连忙辩解。可俞斐还是依依不饶,“你休想骗我,刚才我说到我娘和筱儿,你满脸躲闪,心神不定。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要不说,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拉出去发卖了!”
“王妃!”粟儿被俞斐一吓,连忙跪下来求道:“王妃饶命,不是小的不说……实在是……实在是王爷下了命令,不让我们跟您说外面的事啊!”
俞斐听见这话,脸色都变了,追问道:“王爷下了命令?为何无人告诉我!还有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粟儿还有些犹豫,俞斐眼神一冷就要叫人,粟儿忙不迭地拦了,哭道:“府上三小姐被关了佛堂,二太太被罚了禁足。这些消息早就传到王府来了,只是王爷压着,不让人告诉王妃您。”粟儿嗕嗫了一下,“王爷吩咐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妃身为出嫁女,娘家的事就别操心太多,好好为王爷开枝散叶才是正经事!王妃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跟您说的啊!不然王爷非得打死小的了!”
“佛堂……禁足……”俞斐手上一软,整个人倒回床上,难以置信地低声自语:“怎么会呢……祖母一向偏爱二房……这次怎么……”
“王妃!小的求求您了,您就安心养胎吧,外面的事您就别管了也管不着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您顺顺利利生下小公子。这样,三小姐跟二太太在府里也有底气啊!”粟儿生怕俞斐有个好歹,连忙劝到。俞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听劝,她虽然在勇王府位居正妃,可从上次举宴一事就能看出,满京城里真没几个人把她当一回事。
许氏在家里要借她的势,她在勇王府又何尝没有要靠着靖勇公府这个娘家的意思?如今她一母一妹,幽闭的幽闭,禁足的禁足,等俞府的事在京中传开了,她这个勇王妃可就更让人耻笑了!
不可以!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俞斐咬牙暗道,可她刚想坐起来,沉甸甸的肚子就压得她动不了身。俞斐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突然问道:“王爷呢?王爷这两天怎么也不来了?”
粟儿顿时叫苦,心道王妃问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王爷……王爷担心您身子重,怕影响您休息。就说不过来打扰您了,这几日一直……一直宿在春姨娘那里……“粟儿小声说道。
“春姨娘?咱府上有这么个人?”俞斐一愣,她怎么不知道后院有个春姨娘。
粟儿胆怯地看了一眼俞斐,犹犹豫豫地说道:”是新送进来的……大李姨娘说,王妃有孕,可见王爷身体康健,于子嗣上还得力。自己与小李姨娘承宠多年,一无所出,可见是她们姑侄没福气。所以便让李家大爷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个春姨娘,送进来……”
俞斐一听,被气得双眼发晕,“好,好得很!这是仗着我这几日腾不出手收拾她们,骨头又轻了!何时送来的!为何也不来回过我!”
粟儿见俞斐气得脸色发黑,又急又怕,只得哭道:“王府举宴那夜送进来的,当时王妃还昏着,王爷就没让人过来回王妃。”
举宴那夜……这人怕是早就备好了,就等着找个机会送进来吧!俞斐气得牙根儿痒,粟儿还在一旁哭,俞斐烦躁不堪,一巴掌甩在粟儿脸上,“哭什么哭!给我滚出去跪着!晦气!”
打发走了粟儿,俞斐倒回了床上。她发了一通火,肚子隐隐又有些不舒服。她也没叫人传大夫,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一样躺在床上,看着精致的窗幔出神。
她身下垫着云锦,手边摆着琉璃碗,目之所及全都极尽奢华。可她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她头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选择,这样的日子真的就是她想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