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交睫,春风又绿北平,鸿雁南徙。春风一曲,万物相生。彩云携着曦光款款而至。
江素问带着侍女橘安采买而归。柔荑抱紧手中的锦缎。
江家以替皇家提供绫罗绸缎发家,哪怕皇家已湮灭多年,哪怕如今苏州之中的江家也不是单单靠商号为生,江家女子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儿家自二十之后,便要开始缝制锦绣。这锦绣,当用最好的布料,一针一线由江家女儿亲手缝制。女儿爱奢华;锦绣便奢华,女儿爱质朴;锦绣便质朴。锦绣,是江家女儿最美好的年华,当在生子前缝制完成,或着装于身,或赠与爱人。qqxδnew
早前父亲告诉她,他曾经在北平救下的少年有本事,从新兵蛋子到一介兵长只花了三年时间,如今要从苏州路过去北平发展,父亲想要与他定下婚事。江素问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自然没有反对,只说想要先与男方见一面,如果合适,那任凭父亲处理。
江素问临近二十岁生辰,北平如今军阀割据,这年头也不是之前,二十岁未成婚的儿女比比皆是。只是江家的规矩不能破,她也对那素未蒙面的少年带着几分期待,早早的就带着橘安走访商铺,想要找到合适的底缎。如果无法在二十岁之前成婚,她也要开始准备锦绣的织造,如果恰好遇上了意中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挑挑拣拣许久,江素问才看好了一匹月白的素锦,回府路上,却见车马风尘。江素问手中有重物,一路上不肯假手于人,只是闺阁小姐本就没什么力气,来往的官兵不查,一个撞身,江素问便跌倒在地。
“嘶…疼”江素问整个人跌在地上,手中的缎子砸在大腿,她不禁娇呼出声,女儿家娇气,一转眼已是泪眼汪汪。橘安被杂乱的人流阻隔,只能高声喊着小姐,试图呼唤来谁帮忙,只是生逢乱世,人人自危,恨不得把自己圈起来,谁都不乐意去蹚浑水,橘安只能干看着,无济于事。
江素问一颗心惴惴,惶恐不安,生怕车马踏过她的身体,正当孤立无援之际,少女的眼前出现一双军靴。抬眸望去,少年一袭军装长衣,语调里卷着绻软的风,温柔了风月一笔。
“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郎的一句话,在江素问那漫长的岁月里铺展开来,哪怕后来成婚,也时时回想句读。
回府之后江素问才知道,刚才撞见的少年郎是她父亲看中的如意郎君,少年受了她父亲的恩惠,对于婚事并没有拒绝,他们在苏州住上了半年,她用满心欢喜去承欢,期间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因为不小心,没有保住。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一直很好,直到北平的任命通知发到了江府,她才跟着去了北平,一去便是五年,从未回家。
来了北平,只剩下白驹过隙磨平了满心的棱角,女儿目光里只有举案齐眉的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