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如水的月光之下,
清雅一如月中之人的男子,此刻,弧度清俊的背脊绷的死紧,青筋暗显,紧抿薄唇,似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良久,他方才渐渐平复过来,垂眼望向旁侧草地之上,那青丝低垂,墨发逶迤垂于草地之上的女子,缓缓开口道:
“慕儿,你可还记得贾慎?”
“贾慎?贾叔?自然记得,他不是父将的副部吗?据说,在隋州一役中,亦随父将一并战死了?兄长你……”我不由蹙了蹙眉,可谓颇有些不解,“为何会突然提到他?”
“我在京城见到他了……”
倾泻如水的月色之下,眼前那人的脸仿佛隐在了氤氲光晕之中,就此掩去了面上一切情绪,
他静立于那儿,似是只浅浅淡淡开口道出,然而,身侧那不自觉握紧的手,却已然是暴露了他内里的起伏情绪。
“什么?他没有死?那为何邸报中竟会报其身死,甚至于勇叔护送父将与……”
我顿了顿,忍不住抬眼望了那苏辙一眼,微咬了舌尖,又继续道:
“与你的尸骸归京时,行列里,也有他的尸首?”
此时此刻,眼前那人仿佛全然笼在了氤氲光晕之中,
然而,身后,明明是皎洁倾泻的月光,却仿佛隐入了无尽阴影中,可谓尽是几近让人窒息的沉沉黑暗之色,透着苍凉无尽的刺骨哀伤,
“那是假的,就如同我那所谓的半边骸骨,实则也并不是我……”
“兄长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邸报当中竟会报你身死,而棺木中那只余半副残骸的,又究竟是谁?为何你……”
望着眼前月色之下,那仿佛弥漫着无尽哀伤之色的苏辙,
我不由抿了抿唇,忍不住斟酌着语气,出声询问道,心中,似是隐隐有些微涩。
“慕儿不用担心,”
他只缓缓牵出一个淡淡笑意,蹲下身来,平视于我,眸中缱绻温柔,仿佛抹去了内里一切翻涌情绪,只剩下无尽的温意柔色,只轻轻揉了揉我的发,轻声开口道,
“没发生什么,只是当时情形混乱,那些人一时间弄差了而已,你看,兄长如今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故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日后,兄长也会一直陪着慕儿的……”
望着眼前那人一双温柔如三月春水般的眼眸之后,所深深暗藏着的无尽哀伤痛意,
我不由抿了抿唇,知晓其定是有事隐瞒,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他的这般模样,我却也未曾忍心将其戳破,便只能就此勾出一抹笑意来,望着他点了点头,应道:
“嗯……”
“那,贾慎他,又究竟是怎么回事?”良久之后,我不由重新抬眼望去,开口问道。
“他是细作……”
苏辙此刻微顿了顿,身侧的手忍不住地攥紧成拳,蹙眉接着道,
“我本以为他是陛下派来,安插在父将身边的眼线,但现如今看来,只怕他竟是诓骗了我,实则,竟乃是那江昭临手下之人?”
“细作?他竟是细作?”闻此,我不由瞪大了眼,颇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同父将征战疆场、出生入死近十年,同饮烈酒,共击蛮敌的人,
那个为救父将,甚至于被森寒弯刀一路斜肩砍下,近乎砍掉了半个身子,差点丧命的人,
那个每回归京,都要记得带上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送给苏慕,同父将一样,最爱东城“琼浆坊”中的桂花酿的人,
竟是,多年以来,一直潜伏在父将身边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