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感受到一阵摇晃。左右摇摆,前后晃荡,幅度很大。他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但还不够清醒。接着听见了暴雨声,噼里啪啦的落在木头上,玻璃上。还有哗啦哗啦的声儿,但他不能确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天旋地转的感觉比刚才来得更猛烈。大脑的不适应让他弯腰吐了出来。还好呕吐物离开喉咙的那一刻自己还能记得侧过脸。否则全身上下都得遭殃,毕竟这阵摇摆,可不完全朝相同的方向。
无需更多打量,入眼的舷窗以及木板结构已经说明了李良此刻的位置。
一条船。
他在船上。
为什么会在船上?
他不可能在船上。
李良擦了擦嘴角,口腔里酸臭的腥味让他皱起眉头。
从身边的舷窗看过去,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下沉,然后翻滚,海面波涛汹涌,即使是覆满雨水的窗户也没法扭曲掩盖它的深邃与可怕。涛声在李良心底咆哮嘶吼。
李良匆匆推门而出,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的上了楼梯,站在破败的甲板上感受命运开的玩笑。
不仅甲板破败,船帆的绳子也断了一根,断绳与船帆一起随风飘荡。
这艘船摇摇欲坠。
一望无际的海洋啊,汹涌澎湃的海浪啊,瓢泼的狂风大雨啊。
李良膝盖一软,跪在甲板上。他的手抚过断裂的木板,沉积的雨水没过手背。
奇雾山怎么样了,
食物仓库里的人类同胞怎么样了,
徐一峰,刘强,周东东怎么样了,
被抓走的郭云和其他人怎么样了?
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
连绵的雨滴敲打着李良的后背,拇指粗的水柱从额前流下。李良仿佛察觉不到似的,死瞪着眼睛盯着木板。
冷静,冷静一点。他对自己说。封住了地下室后,我就晕倒了。在奇雾山晕倒的,没错。奇雾山出现在阿苏拉港,临海,难道我在海上?不,不可能。即使奇雾山上离奇的事成堆,但那都是发生在奇雾山山上以及因为奇雾山发生的连环反应。除非有人把我带出了山,送上了海……
随着李良的回想,分析,推测,他逐渐冷静下来。目光清明而坚定。
这是梦。
因为如果这不是梦,那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都将成为笑话。还不如投海自尽。
想到梦,李良便想起了紫苜蝙蝠。她曾给自己编织过两场梦境,第一场印象不深,但记得有人推了自己一把,第二场在紫苜蝙蝠的意识世界里,事情解决后紫苜蝙蝠亲手送回了他的意识。
李良抬起头。
雨幕遮天蔽日,甚至看不清云层。帆船虽破,但仍算坚挺。
船头放了木桶,空无一物。船尾没有东西。回到船舱,李良翻箱倒柜检查了各个角落,除了几颗枯萎的小麦外没找到其他东西。
李良一脸沉思,靠床沿坐下。
这艘船没有发动机,没有船桨,没有舵,没有绳子,更没有食物。一条空船,不,幽灵船吗。
回到甲板,李良用手挡脸。站在高处眺望,四面八方均未见到岛屿。这条船是他唯一可以栖息,或者说等死的地方。
如果是梦境……
死了会怎么样?
现在有东西在蚕食我的身体吗?
植物人?
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李良已经在船上过了二十一天。没有食物,也没有淡水。他早该死了,但现在还没有。说来好笑,即使在完全失去营养补给的情况下,他的胡子仍然在生长。而计数的方法也是通过胡子长度估计的。
三周,或者比三周更长。
他脸颊凹陷,眼窝深陷。胃已经坏了,骨头也快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会自然消亡在这船上。成为一具真正的白骨。
李良坐在船头,心想也许是时候了。试试看自杀的后果。
暴雨未曾有过哪怕一瞬的停歇,它像是把海水倒灌到了天上,海水不干,它就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