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站到明晃晃的光线下:“少夫人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这么想。”
玫瑰叹了口气:“罢了,的确是我强人所难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是长生姐姐,我这句话一直算数:不论你什么时候想要穗穗,我都可以把他交给你。前提是,你打开了心里的结。”
长生目光一滞。
——
今日是元宵,厨房做了不少酒酿小团子。又得知落太太怀了孕,大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安静了许久的整个落公馆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落太太一整天都被当佛祖似的供着,走走不得站也站不久,到了晚上更是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来接她下楼:“至于嘛?我只是怀个孕,又不是生了场什么大病,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跟背了炸药包似的。”
玫瑰知道说什么话能让她开心:“这待遇只有弥足珍贵的宝贝才会有。在我们心里,您可不就是个宝吗?”
以前太任性,把俩人的婆媳关系闹得太僵。后来才明白落太太刀子嘴下的豆腐心。如今她又怀孕了,年纪摆在那里,肯定不能再气着她。
落太太惊奇,可郁结了一天的气也被她这句话给拂散了,嘴角挂着笑:“故意哄我?”
玫瑰耸耸肩:“不信你问他们。”
落筚路笑:“还没吃饭呢,我就感觉嘴里一股酸味。果然醋吃多了不好,可这么多人抢着跟我争宝儿,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玫瑰终于明白落荆棘的日常情话出处。
众人笑声叠起,把落太太羞得脸色绯红:“这么多人在,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玫瑰殷勤递过来一碗元宵:“以前都是儿媳的错,婆婆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儿媳计较。以后呀,儿媳一定多听您的话,少惹您生气。”
落太太吃了个芝麻馅儿的元宵:“为什么是少惹我生气而不是不惹我生气?”
玫瑰说:“这话说出来想必您也不信吧?既然连您都骗不了,我干嘛还要说出来惹您生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做,您说对不对?”
“呦呵,以前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口齿这么伶俐。”摆摆手,让夫妻俩坐下,“还站着做什么,哪有一家人这样子吃汤圆的?”
烟火里的尘埃永远比天空中的星星更温暖多情。落荆棘与玫瑰交换了个眼神,目光里的炙热与柔情温暖了彼此。
吃到一半,落太太突然说:“怎么今晚的汤圆里都没有花生馅儿的?”
落荆棘的目光黯了黯,汤勺里的水滴到了衣服上,浸了湿意。玫瑰拿了手帕给他擦,回落太太说:“是觉得芝麻馅儿太甜?还是五仁不合您的口味?”
落太太只吃了两三个芝麻汤圆就没有什么胃口,一心惦记着打仗归来的落荆棘:“训文最爱吃花生馅儿的汤圆,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能少得了这个?你们这些人,办事一点都不牢靠,非得让我亲自监督。”
落荆棘握住玫瑰的手:“娘,是我让他们不要准备的。这个五仁汤圆就挺好的,还是玫瑰亲手做的,您尝尝。”
落筚路哈哈大笑:“原来是玫瑰做的,深藏不露啊。这汤圆软糯香甜又丝滑,不夸口的,我刚刚就吃了三碗。”
饭后,落荆棘牵着她在后花园散步,明黄色的路灯洒在青石板路上,一地树影。知道他有心事,玫瑰默不作声的陪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突然被绊了一跤,玫瑰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落荆棘横抱到一旁的休憩长椅上:“摔到哪儿了?”
玫瑰捂住膝盖,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摔到哪里,哪里都没摔到。我很好,我们继续散步吧。”
看她这样,落荆棘哪里还有心思散步,背过身弯腰:“上来。”
玫瑰缩了缩手脚:“我自己可以走的。”
避开他跳下来,低低叫了一声‘啊’。
落荆棘废话不多说,双手一抄,玫瑰只觉视线陡然拔高,有节树枝从她的头发上穿过,嗯~这久违的霸道,真怀念。
玫瑰憋着笑,双手紧紧环在他的脖子上:“夫君呐~我们再逛一圈吧。”
落荆棘拒绝:“先给你上药。”
“上了药你还肯背我下来吗?你肯定会说......咳咳咳,”开始模仿他的神态和口吻,“时间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不能熬夜,乖一点,等你的脚好了,想散多久我陪你散多久,好不好?”
好个鬼,她又没受伤,哪里来的‘好了’之说?
“错了。”
此刻的他就像是个检查学生作业的严谨老师,不容半点错处或者涂改,“长夜更深露重,我不会让你散太久的,伤身。”
玫瑰:“......”
春日的夜风吹过来,连扑闪的眼睫毛都是温柔的。
玫瑰感觉自己的嘴角正与天空比高,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又拐了方向?不是说要回去的吗?”
“最后一圈。”
“哦......”
歪着脑袋笑倒在他的肩膀上,她这个心口不一的夫君呐。
树影与人影交织,玫瑰抓了把明月清辉:“夫君~你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有听过《送别》吗?”
正交叠的脚步一顿,把她往上抛了抛,托紧:“有。”
“哼给我听吧。”
“好。”
低沉如水的嗓音如船桨划开的水平面,波光粼粼。旋律很轻很柔,抚平岁月残留在心尖上的褶皱。恍惚中,漫天尘沙在眼前浮现,远远看到夕阳下的落日,热浪滚滚,一道人影正徐徐走来。
热浪拂去,孔知洛的面容清晰浮现:“我就知道你们会挑今天这个时候来看我。”
手里扇子拂开的弧度与嘴角的括弧号相一致。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瞥见他断了的半条手臂,玫瑰默默叹了一口气。孔知洛反而轻笑:“弟妹年纪轻轻的,何须叹气?”
九歌牵着儿子走到孔知洛身边,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孔知洛说:“多谢你还记得我的生祭,知道我对花生过敏,知道我喜欢夜间散步。这些年,我也没算白活。”
前不久,孔知洛潜入敌人内部窃取情报被发现,被他们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断了他砍断所有的骨头,把他毁得面目全非,还挂在墙头示众。九歌是个烈性女子,知道他遇害的消息,也随他而去。当敌人发起第二次进攻时,藏在军队里的孔开心为替孔知洛报仇,也命丧于此。
孔知洛把儿子抱在身上,另一只手搂住九歌,漫天黄沙如雪粒子般飞起:“训文,当卧底这件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与你无关,也无需自责。但愿有来世,与君共饮一壶酒,不负岁月与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