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道歉的肯定没好事,不是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是现在正要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
大牛却完全没察觉她们的变化,脚尖在地上不安地碾了碾,似乎想蹭掉鞋底的泥污。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唐芙对视,又沉默了一回才道:“他身上的伤,是我捅的。”
“……什么?”
唐芙问道,呼吸微滞。
坐在一旁的曹阿婆则赶忙站了起来,道:“夫人莫要生气,大牛那时……那时还小呢,他……他不懂事……”
除了这句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慌乱无措。
大牛抬头看了唐芙一眼,又飞快地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他没跟你说过吧?他肚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唐芙握着袄子的手渐渐收紧,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她和傅毅洺至今没有同房,她根本不知道他肚子上有什么疤,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受过伤,而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小男孩大概以为他们成了亲,她见过那道疤,所以才会这么说。
大牛也没解释,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举起来道:“你若不高兴可以捅回来,我不躲。”
曹阿婆吓坏了,当场便给唐芙跪了下来,生怕她真的接过匕首捅大牛几刀。
唐芙当然没接那匕首,而是让佩兰将曹阿婆扶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曹阿婆这才颤声将当年发生的事说了。
傅毅洺奉命进蜀招安,但这件事如果那么容易办妥的话,当年也就不会闹出那么严重的匪患了。
石阳寨是他进入蜀中之后成功招安的第一个山寨,但事情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进行的那么顺利。
蜀中当年那场天灾虽然严重,但若赈灾及时,也不至于出现大面积的饥荒和死亡。
真正导致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那些贪官污吏,那些吞吃了灾民们的赈灾粮款的蛀虫。
大牛的父母都死于那场饥荒,年幼的他被石阳寨的人救了之后听别人说了很多,说朝廷不仁不义,说狗官贪赃枉法。
他不太懂这其中的意思,但他懂了一件事。
是朝廷害死了他爹娘,于是他对朝廷恨之入骨。
听闻钦差进蜀,还来了他们的山寨想劝他们归降,他冒冒失失地闯到了傅毅洺面前,说他是朝廷的走狗,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
傅毅洺耐心地解释朝廷已经处死了那些贪官污吏,这次是真的带着诚意想要招安,并且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敷衍他。
但大牛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最后红着眼睛吼道:“那我爹娘呢?他们就白死了吗?”
说着拔出腰间挂着的匕首就捅了过去。
傅毅洺当时为了展现诚意,身边只带了季南一个人。
但纵然只有季南一个,也不可能拦住一个不会武艺的毛孩子。
何况他自己也武艺超群,随随便便一侧身便能躲过去,抬手就能一掌把这孩子拍死。
他确实抬手了,却不是打向这孩子,而是拦住了要保护他的季南,然后结结实实挨了这孩子一刀。
就算年幼的孩子力气小,但那匕首却不是假的,一刀捅进去当时便涌出了汩汩的鲜血。
房中人都惊呆了,头一次见血的孩子自己也吓傻了,傅毅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轻轻拍了拍那孩子头顶:“对不起,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让你爹娘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