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刚要一口回绝,子鱼管家已经笑眯眯的开口:“劳德少爷说的是,公主是该出去走走了,公主不如和劳德少爷一起去看看,我相信劳德少爷一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云涯犹豫了一下,在劳德期待又火热的目光下,最终点了点头。
子鱼管家脸上笑意越盛。
云涯回楼上换了身衣服,因为要去人多的地方,云涯特意选了身低调的衣服,一顶礼帽压头,垂眸的时候,只看到一截白皙的下颌。
云涯从楼上走下来,客厅里红心和四个黑衣保镖严阵以待,子鱼管家笑道:“让她们随行保护公主的安危,公主早去早回,玩的开心点。”
云涯暗自冷笑了一声,面上淡淡笑着,劳德看着她走到近前,笑道:“你这样真美。”
一个不常笑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相当惊艳,然而云涯却无心欣赏,当先往外走去。
红心和子鱼管家飞快的交换了一个视线,转身离去,不远不近的跟在云涯身后。
车子停在古堡门前,劳德走过去,亲自打开车门,礼貌而绅士十足的朝云涯伸出手来。
云涯弯腰坐进车里,劳德随后坐了进去,红心和另外四个保镖上了后边一辆轿车,远远跟在劳德的车子后边。
“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
云涯侧眸望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淡淡道:“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云涯扭头看了他一眼,男人漆黑的目光在昏暗的车厢内越发幽沉,直直盯着云涯,很快又笑道:“这是一场交易,没有什么谢不谢,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百老汇大道上坐落着数不清的歌剧院,在霓虹夜景中独守着自己的风格,人们往来穿梭,于现代和古典的交错中寻找遗失的情怀和经典。
车子停在麦哲剧院的停车场,从特殊通道进去,直接乘电梯来到二楼的包厢,房间不是很大,坐在窗前,刚好可以将底下的舞台尽收眼底,地理位置绝好,既避免了人嘈喧杂的尴尬,又可以欣赏到歌剧舞台的魅力。
两人刚坐下,就有身着制服的服务员要进来,被红心拦在门口,取过服务员的茶水点心,亲自送了进去。
服务员心知这个包厢的客人来头很大,什么也没问就退了下去。
两人来的稍早了些,慢慢的观众席上才坐满了人,乌丫丫一片全都是人头,足以见得这场千古传颂的戏剧魅力。
随着音乐开场,幕布缓缓拉开,这场爱情悲剧,缓缓拉开了帷幕。
云涯单手托腮,目光望着下边的舞台,随着悲欢离合投入了情绪,彷如一场人生之旅,品尝了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劳德瞥了眼眼前的少女,昏暗的光线下,少女面容秀美白净,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掩了眸中的情绪,眸光如雾,神秘而空灵,分明就坐在他的面前,却仿佛下一瞬就会幻化为空气,消失无踪。
舞台上演着什么,他根本就无心关注,这是第一次,他那么近距离的打量她,下边不时传来抑扬顿挫的台词,和调动情绪的激扬音乐,然而那噪杂的一切仿佛都已随风远去,此刻、他眼中只有她。
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后,随着朱丽叶的殉情,悲剧达到了高潮,她选择死亡来扞卫纯真的爱情,演员全身心的投入,给观众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盛宴,观众席上已有不少人偷偷抹起了眼泪。
云涯目光渐渐有些迷离起来,好的戏剧能通过语言等形体表达将观众带入进去,仿佛经历了一遍这样的人生。
“你哭了?”劳德惊讶的看着她。
认识她以来,她从来是温婉柔顺的,连脾气都不曾发过,何时见过她垂泪的模样,真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怜惜。
云涯笑了笑,“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感人?
劳德挑了挑眉,虽然没怎么认真看,但这个享誉世界的爱情悲剧他还是有所了解的,“相反,我恰恰觉得这样的爱情,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一切只是编剧的美化罢了。”
有一点他没说,罗密欧如果真的爱朱丽叶,不是一味的得到她,将她置于两个家族世仇的火架上烤,而是要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罗密欧太自私了。
更自私的是朱丽叶,为了一个男人,将辛苦养育她的父母和家族置于何地?
人人都在歌颂这样的爱情,但有谁想过失去儿女的两个家族该怎么活下去?
应该说,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
劳德理解但不会认同,价值观不同,对有的人来说,爱情凌驾于自由和生命之上,连家族亲人兄弟都可以弃之不顾,这样抛弃所有追求来的爱情又有什么意义?
但对他来说,爱情从来不是生命的全部。
云涯垂眸笑了笑,有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她理解了。
“这就是经典戏剧的魅力,爱情呵……千百年来为人传诵,如果是悲剧,将会更加发人深省,广为传颂,在爱情的背后加上冲破封建牢笼的枷锁,然只是为她们的自私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劳德哑然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这样想,刚才她不是还感动的不行吗?
“不过,人生只有一次,到底是要任性一些的,不是吗?”
劳德想到那个男人,心底叹息了一声。
“走吧,我送你回去。”劳德起身,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戏剧落下帷幕,观众如流水般退散。
刚走出包厢,对面的包厢门忽然从里边打开,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子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了出来,四目相对,女子看见劳德时,刹那间愣怔在那里。
她身侧的男人一身笔挺西装,显得儒雅而绅士,眼中虽有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含笑道:“劳德少爷,好巧,你也来看剧?”
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站在他身畔的那抹纤柔身影上,因为背光,那张脸看不太清,但那无形之中散发而出的柔和气息,令男子下意识眯起了眸光。
劳德眸光冷淡,看起来兴致并不高,淡淡的点了点头,明显不想跟两人攀谈,侧身挡住身侧的女子,揽着她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开。
男人侧眸看了眼身侧的女人,见她目光紧盯着劳德离开的背影,红唇紧抿,不由得挑了挑眉,“劳德少爷这么急着走,难道这里有你不想见到的人吗?”
劳德脚步一顿,男子紧接着笑道:“佳人在侧,劳德少爷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席琳深吸口气,脸上已重新恢复笑容,扭着水蛇腰走过去,立在劳德面前,目光自那少女身上掠过,面上不动声色,指甲已悄然把掌心戳出了血痕。
安娜说她输的一败涂地,她不服气,可是这一刻,亲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她唯一的一点希望就此破灭。
身为女子,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美,怪不得将冷心冷情的劳德都给迷惑住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就是劳德少爷的未婚妻,紫荆国的圣熙公主吧。”
男子走到席琳身边,目光落在那个少女身上,闻言挑了挑眉。
劳德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席琳脸上笑意未改,心脏却下意识紧缩了一下。
劳德以前是冷的,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那时她自信的以为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最终他只能是她的,而现在,他佳人在畔,望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可却多了一抹隐藏的杀机。
他想杀她,这个认知让他心痛、亦让她绝望。
那少女却浅笑从容的站在那里,静立在灯光下,如诗如画一般的优雅,她注意到身边的男人瞬间幽深的目光,隐藏着贪婪与欲念,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
她的骄傲与尊严,在这个女人面前,被践踏成泥。
“原来你就是传闻中劳德少爷的未婚妻啊,能把一贯冷心冷情的劳德少爷抓在手里,果然是美的不可方物的美人。”男人语气隐含挑逗与暧昧,一双黏腻的目光游移在少女绝艳的面容上。
云涯面色未改,浅笑中越发显得温柔。
这双像毒蛇一样令人恶心的眼睛,真想抠出来做成标本,那应该很漂亮。
“滚开。”劳德冷冷开口,他从来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即使面前这个男人是父亲的政敌,爱德华先生的小儿子伦普,一直支持父亲的海哲家族的女儿席琳和伦普走在一起,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这俩人即使马上要结婚,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渣滓只能和渣滓配对,不是吗?
席琳要知道劳德现在心底的想法,绝对要吐血,原来她在他心里只是渣滓。
伦普笑着挑了挑眉:“劳德少爷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冲,也不怕吓着身边的美人儿。”话落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公主你说呢?”
少女浅笑从容,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华绝代的风采。
伦普眼中惊艳的光芒俞盛,挑眉笑道:“哦,说了半天,恐怕公主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呢,鄙人伦普,家父爱德华。”话落一手落在胸口,十分绅士的见面礼。
席琳目光怔然的望着劳德冷酷的面容。
伦普撞了她一下,席琳恍然回神,笑道:“我是席琳,家父海哲,圣熙公主,久仰大名。”话落朝云涯伸出了手。
其实刚才这个女人看向劳德的时候,云涯就猜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苦恋劳德而不得的席琳小姐,不久之前她和劳德缺席了她的生日宴,经甘薇儿那张嘴一说,不知道这个席琳小姐怎么在心底恨自己夺走了她的心上人呢。
云涯笑吟吟伸出手,和她的手轻轻握了握。
少女的手温凉如玉,细嫩柔滑,掌心没有丝毫剥茧,柔嫩的仿佛新生婴儿的肌肤。
掌心微微传来的温凉,令她的心猛然一沉,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少女沉静温婉的笑颜,缓缓抽回了手。
“席琳小姐的大名,自然久仰。”
席琳眯了眯眸,眼底骤然掠过一抹阴冷,这句话明为捧,实则暗讽。
“还没恭喜劳德少爷和公主即将订婚,届时一定前去讨杯喜酒喝。”伦普说着,大手扣在席琳腰侧,将席琳带到怀里,席琳暗暗咬了咬牙,忍着将他一把推开的冲动。
劳德手掌落在云涯肩头,揽着她大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留给眼神,仿佛这两人在他眼中,连路边的野花野草都比不上。
眼看两人走远,席琳怔怔的望着劳德的背影。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伦普冷笑了一声,推着席琳将她推倒在墙上,单手擎住她的下巴,在对方剧烈的挣扎下,垂首狠狠的噙住她的朱唇。
席琳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伦普吃痛挪开,冷笑着睨了她一眼。
“看到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心痛了?”
席琳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冷喝道:“混蛋。”
男人摸了摸脸,眸光越发阴冷,邪邪扯起嘴角,“在床上的时候不是叫的挺欢吗?给我继续叫啊,婊子一个,倒在我面前装起纯洁来了。”
席琳心口一窒,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慵懒的说道:“刚才那位公主你看到了吧,对于一向喜欢猎艳的伦普少爷来说,这样绝色的美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伦普勾了勾唇,“你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和你做一笔交易,你要那个公主,而我,只要劳德。”
伦普眯了眯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玩味的勾唇:“哦?交易?”
“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我们各取所需。”
——
“刚才,对不起了。”回去的车上,劳德低声开口。
云涯愣了愣,含笑道:“你何错之有?”
劳德蹙了蹙眉,“我没想到会遇到她们两个。”
“你也说是个意外,所以不用自责,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席琳的存在而生气吗?”
云涯眉梢微挑。
劳德抿了抿唇,这句话简直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她根本就不在意,他主动解释反而显得可笑。
云涯目光望向窗外,感叹这个男人的低情商。
想到席琳,这个女人性感妖媚,眸光隐而不发,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望向劳德的目光爱意未减,看来这个女人不会轻易放手的,希望在那天,不要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以及伦普这个人,他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就像一条黏腻的毒蛇。
沉默间,车子驶进古堡。
云涯从车内走了下来,子鱼管家笑眯眯的迎出来。
劳德坐在车内没有下来,落下车窗朝云涯摆了摆手。
“劳德少爷慢走。”
子鱼管家送走劳德,笑着走到云涯身边,试探着开口问道:“公主今晚玩的开心吗?”
“还好,我累了,先上楼休息去了。”话落转身走进了古堡。
随后红心和四名保镖走进来,红心走到子鱼管家身边,细细将之前在剧院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禀报,子鱼管家笑着看了眼二楼方向。
“看来主人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云涯回到房间,小南已经放好了热水,云涯踏进浴池里,将身体沉入水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一个梦将她惊醒。
眼底的惊恐还未来的及散去。
她双手紧紧的抓着浴缸边沿,凉意透骨来袭,水已经退了温,她猛然一个哆嗦。
透入骨髓的冷。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她杀了纪澜衣,满身满手的血,她记得梦里纪澜衣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目光,以及在她耳边流连不去的恶毒诅咒。
“弑母之罪,天理不容,一个带着罪恶降生的孩子,这一生都休想得到幸福,地狱欢迎你……我的女儿,我死了,你将会继承我的遗志,在这个世上孤独的活下去哈哈哈哈……。”
那句话一直像个魔咒般在她耳边徘徊,揪扯着她的神经,她忽然一巴掌拍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她捂着脑袋蹲在水中,啊啊尖叫起来。
纪澜衣、你死了还不愿放过我吗?
我没有母亲、没有……
眸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她像一只频临绝境的小兽,绝望的在地狱中挣扎,然而只是徒劳,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肚子忽然一阵绞痛,她面色倏忽苍白,捂着肚子跪倒在浴池中,只见水里一缕暗红如丝线般漂游,瞬间被稀释。
牙唇紧咬,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的抠着浴缸边缘。
门外,小南听到动静敲了敲门,良久没有应声,赶忙推门进来,就看到少女跪坐在浴池中,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着玉白一样的光泽,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看起来是那样孤独而凄绝。
她心神一阵紧缩,大惊失色,捞起一旁架子上的浴袍披在云涯的身上,抚着她的肩膀起身。
看到水中稀释的红光,小南更为吃惊,她以为公主哪里受伤了,又焦急又慌张。
云涯歪靠在她的怀中,有气无力的说道:“没事……只是来月经了,扶我出去。”
小南听到解释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听话的将云涯扶出水池。
十分钟后,云涯靠坐在床头,手中捧着一碗姜茶,安静的抿着。
肚子丝丝绞痛,少女秀美的眉宇染上一缕苍白,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与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眉尖的皱纹。
这样美好的女子,哀愁与痛苦不应该属于她。
小南看着,想到之前那一幕,一颗心揪紧着难受,恨不得代公主成熟了那痛苦。
云涯将空碗递给小南,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一头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如乌云般堆叠于枕上,旖旎与暗香并存,与深沉的夜色里,缭绕勾人。
少女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要休息了,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
小南点了点头,想到公主看不见,调好房间温度,刚将灯关上,少女有些尖利的声音蓦然响起。
“别关灯。”
黑暗中,这尖利的有些凄惶的嗓音令小南心尖猛然发颤。
下一刻,灯光驱散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