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太师椅的冉伯羊见两位少年执子拼棋,久久不曾分出胜负,亦出声打断道,“北边小树林,李成蹊与秋收万起了争执。你俩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助拳。”
冉耘艾心有不甘,遂直言不讳道,“李氏后人福缘浅薄,自招祸端,理当该死。”
冉伯羊怒意陡现,起身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滴水之恩,尚且知晓知恩图报。你身受李氏如此恩惠,怎能心生歹念,妄想置他于死地?”
“耘艾,老祖说过,独你心性最合老祖年幼,切不可重蹈覆辙。”
冉伯羊动手斥责都在秋子良面前,毫无遮遮掩掩之意。
冉耘艾被这一掌呼在脸上,直入骨髓的撕心裂肺,好在不伤及根本或者身体,只有来自于内心的痛楚,挥之不去。
“老祖,我不愿去救。”
“你以为李成蹊抢走你的黄罗伞,是她燕娇娘本事大,肆意妄为?”冉伯羊厉声呵斥道。
“老祖,耘艾不愿。”冉耘艾执意不去。
冉伯羊杀意一掀,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这一次不只是心伤,更是身受重伤,口吐鲜血。
“忘恩负义,留之何用?”冉伯羊深知事不过三,本以为交由贺季真调教能收束恶蛟心性,却不想还是无济于事。
这时,诚惶诚恐的秋子良咽了咽口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劝阻,“冉老祖深谋远虑,可否听小辈说一句话。”
冉伯羊对少年秋子良谈不上欣赏,可也谈不上厌恶,本以为自家孙儿见之如鉴,当每日三省吾身,可惜也没起着多大的成效,此刻听到他想要谏言,便由着他说一句。
“冉老祖,耘艾既然无心还他这一辈的债,何不让耘艾等一等,找个机会还了李成蹊的下一代?”
冉伯羊怒眉一挑,秋子良心神俱裂,忍不住地俯身跪下。
“冉老祖,子良认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李成蹊与冉家确实有恩,可与耘艾确实有仇在后,何必让耘艾忍着性子护他周全。”
“若是李成蹊福缘有报,侥幸有后,一方面是成全耘艾的还恩,一方面是解决耘艾的心境。”
“晚辈看来,这是一举两得。”
冉伯羊何等心思,暗骂一声,真是灯下黑,何必为难孙儿,遂开口问道,“吾孙耘艾可愿如此?”
冉耘艾仍是不愿。
秋子良适时劝道,“李成蹊后人心性未必如他那般难以揣摩,如我这般合你眼缘也未尝不可。”
“须知,大道漫长,忍一时方可长远。”
冉耘艾恍然大悟,拱手作揖与他,正声回答,“耘艾愿回报其后人。”
至于回报哪一世,秋子良和冉耘艾只字不提。
冉伯羊何等眼光,锱铢必较道,“福报不及三世,耘艾你且说赐予李成蹊哪一世?”
秋子良冷汗直流,再不敢偷奸耍滑。
冉耘艾沉思片刻,“愿我这一脉与李成蹊后人第三世结姻亲,永结同好。”
冉伯羊仍不罢休,继续追问,“若是李成蹊这一代无后,你当如何?”
“霸王硬上弓,叫他后继有人。”冉耘艾快速回道。
冉伯羊遂不再此事多言,“但耿星河自在其中,你既然身为洞溪里人,理当前去。”
冉耘艾欣然受命,与老祖告辞出门。
秋子良亦紧随其后。
冉伯羊深深看了眼他,久久不语。
“子良,你为何要我如此?”出了大门,冉耘艾立刻问道。
秋子良伸手一抹背后的冷汗,将之展示给他看,“冉老祖杀性极重,他既有意叫你还恩,你便还恩,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冉耘艾不愿多言。
秋子良随身背着青罗伞,与他并肩而行,“若你先前不曾松口,冉老祖定要你生不逢时。”
冉耘艾仍不退却。
“冉家后人何止你一人,冉老祖能花百来年等到你,难道就不能再花百来年等另一个你?”
冉耘艾对此早有所料,不以为然地回道,“我冉耘艾虽死无憾。”
秋子良给了句愚不可及,便不再说话。
冉耘艾回望眼老宅,心中暗暗念道,“我冉耘艾只愿与同道中人举杯共饮,绝对不与蛇虫鼠蚁聚首一堂。”
他李成蹊,贱为工奴,岂配与我把酒言欢,怎敢叫我还他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