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再次宁静,连风都安静了下来。
李成蹊熄灭了火堆,静静地躺在地上,面朝黑夜的苍穹。
杨奉春为何而来,他不甚清楚。
东方白为何而来,他也不明白。
但是他俩都很强,至少比现在的自己更强,尤其是杨奉春的强在规矩之内,是自己无力抗衡的存在。
忽然,杨奉春翻了个身子,气机一晃,如虎啸山林。
李成蹊眉头一皱,忙抓起黄罗伞,翻身按在地面,纵身截住他的气机,救下趁着夜色出城的武夫。
“宋飞飞,这么晚,你来我这干嘛?”
“我终于知道杨奉春是谁,他是隋炀窟的天帝后裔,是最有资格接任隋炀窟天帝之位的。”
此时,李成蹊撑开黄罗伞,隔断杨奉春的探察,“那又如何?”
“红宣侠托我来告诉你,杨奉春在八百年前,被赴戎机所伤,后来不知去向,这八百年来杳无音讯,现在突然出现,想必是要和赴戎机做个了断。”
“你见过红宣侠?”
“嗯,他特意和我聊了好一会。”
“红宣侠言下之意,让你小心之外,看看能否……”
少年打断他的言语,哼道,“那又如何?”
李成蹊没有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不会觉得敌人的敌人会和自己统一战线,封禅末年的“石东之正”无不在以血泪告诉他,与虎谋皮无异于自掘坟墓,何况他龙阳洲从来看不惯模棱两可的人。
生有何欢,死亦何乐。
李成蹊看透的生死未必就比在座的各位差,但是他始终记着在洞溪里欠下的债,始终明白只要活着一天,就要想尽办法光明正大地还了这些债。
“既然他和赴戎机有仇,而我们也正好有仇,不妨同仇敌忾。”
李成蹊摇了摇头,“宋兄,他和你不一样的。”
“都是一面之缘,有什么不一样。”
李成蹊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来这只是想告诉我这个消息?”
宋飞飞撇了撇嘴,“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给你招姑娘的?”
李成蹊用伞尖戳了戳他的肩头,笑而不语。
“你瞧着可半点不像十二三岁的孩子。”
李成蹊将黄罗伞抗在肩头,小小的脑袋左右晃了晃,“只要能安稳活着,我可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宋飞飞砸了咂嘴,学他的笑而不语。
“最近皋都不太平,若是没事,早点回去。”
宋飞飞从背后掏出两壶酒,一壶当场摔碎,双手抱拳,遥敬远方,“宋飞飞谢诸位先辈在天之灵,承蒙不弃。”
宋飞飞神色肃穆地三次鞠躬,然后才换上一脸的玩世不恭,“我虽然修为境界不如你,但在这里的胆气可丝毫不逊色你。”
李成蹊玩味地瞥了眼他。
“打人不打脸哦。”
宋飞飞悻悻地掀开木塞,喝上一小口,“杨奉春在此,料想赴戎机一时半会不敢妄动。”
“希望如此。”
少年摘下酒葫,与他碰了碰酒壶,算是敬酒,“为江湖上还有宋飞飞这样的侠客敬酒。”
宋飞飞眉飞色舞,“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为天下都是我这样的武夫敬酒。”
这一杯酒,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先前被少年打生打死,哪怕性命在他手中,宋飞飞若说没有芥蒂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少年这句话无异于在和他服软,我敬佩你先前的委曲求全。
一大一小,盘膝对坐,相谈甚欢。
这时,杨奉春慢悠悠地走来,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云壶,“今夜不谈彼此的立场,我能否坐下来喝一杯?”
少年皱了皱眉头,面露不悦。
宋飞飞让开了半个座位,抱拳相迎,“只要杨武夫愿和赴戎机为敌,莫说是坐下来喝一杯,就是千百杯也行。”
杨奉春摇了摇云壶,坦然落座,这一坐立刻感受到黄罗伞下的气机压制,眼神警惕地眯了眯,但见少年不为所动,还是慢慢坐了下来。
宋飞飞自始至终,热情相迎,甚至主动为他敬酒,“杨武夫乃是当世之豪杰,若能为龙阳洲正道而战,必然是天下万民之福。”
杨奉春看着他端起的酒壶,笑意中多有轻蔑之意,“我堂堂隋炀窟武夫,为何要替这龙阳洲而战?”
面对意料之中的恶意,宋飞飞不以为然,朗声攀谈,“隋炀窟,到底是在龙阳洲。”
“若是我登临帝位,必定将隋炀窟打入安陵海,永世不再出海。”
这话一出,宋飞飞确实是被吓到,怔在当场。
“哪怕你是天王后裔,有资格登临帝位,但你终究尚未登基,不妨将雄心壮志藏在心底,留待他日。”
面对他的坦然落座,少年也对他放松了戒心,毕竟真要算计他,没必要将自己落入他的手里,要知道此时的杨奉春在少年手中,比砧板上的鱼肉还要不如。
更像是九天巡狩的神将,偶然瞥见耕地的农户,不需要太多的动作,轻轻一口气就能让耕农形销骨灰,不复存在。
“正因为还没坐上帝位,我才要时刻告诫自己,不能忘了今日之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