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中年吐了口浊气,伸出食指,慢慢地点在他的脑袋,“今朝才知,我原是我。”
上官云不明所以,但就觉得眼前的师尊气息与境界不断地跌落,直至落到凡尘武夫。
上官云愕然抬首,只见他骨瘦如柴,白发如雪,皮如老树,气血衰微,浑然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师尊,您这是?”
“既然要做我的弟子,自当知道我的为人,也该明白自己将来为何而活。”布衣收回那一指,竟然有些颤抖,显然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道,“下了山,遇难而停,遇苦而思。”
上官云低着头,越发愧疚。
布衣本想就此告别,但一想到当初那一幕,又心有内疚,便说了一句,“若是力有不逮,当先走一步,万万不可强撑,须知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偿还罪孽。”
“弟子明白。”
“不必为我挂怀,我只是一介真身,法相远在万里之遥,若是你我有缘,日后必定会在侠义昌隆之地见面。”
上官云久久不能释怀。
布衣却不理他,转身登山,肩头正趴着雀中仙,脑袋慵懒地藏在彩翼之下。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给他的那枚道心,在将来可能会造就第二个你,甚至会磨灭你辛辛苦苦的大道道果??”
雀中仙见他没了踪影,这才探出个脑袋,疑惑不解地问道,“正如天下间不会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一般,天下间也不会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大道。”
“一旦你止步不前,停在某个境界,他就会随后而来,吞噬了你的道果,继而掌控你的权柄,从始至终,取代你的存在,到时候你将不再是你,而他就是你,也是他。”
布衣转头看了眼雀中仙,伸手一弹它的脑袋,随口打趣道,“不过是头小锦雀,知道的倒不是。”
雀中仙立马跳起来,扑棱着彩翼,“呸呸呸……你才是小锦雀,你全家都是小锦雀。”
“本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是经天纬地博古通今的天下第一雀。”
“而且本雀可是历朝历代必不可缺的图腾信仰,某种意义上来说,封禅时代的奸臣、忠臣、庸臣,他们身上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雀中仙得意洋洋地落在他的肩头,双翼一收,平稳地睡下,忽然垂头丧气道,“可像你这般的人,我却从来没见过。”
布衣笑着摸了摸他的羽毛,纵享丝滑且柔软,忽然不着调地笑道,“若是你死后,我能不能拿你的羽毛织件云缕彩羽衣?”
“呸呸呸……你才要死,本雀是仙,是图腾仙,是神话仙,是信仰仙,是不朽的,不灭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堂堂不朽不灭居然被个武夫追着跑。”
“呸呸呸……那是本雀宅心仁厚,要不然本雀随便喊一声,想来和本雀缘的人都能从山巅跪到山脚,哭着求着让本雀给个机会,替我动手打死他。”
李成蹊弹了弹它的羽翼,“锦雀啊锦雀,你不贫嘴,说不定会更讨喜。”
雀中仙立即一振羽翼,气愤地飞走,“呸呸呸……本雀是天上地下最最最讨喜的仙雀,岂是你这种小老头能胡摸的。”
布衣轻笑一声,翻手一晃,黄罗伞就落在他的手中,如同一根拐杖,拄地而走;另一只手臂微弯,向上微举。
锦雀啾地一声,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平稳而又温顺地落在他的手肘,如倦鸟晚回巢。
“若是我再年轻些,会不会平添几分美色?”布衣笑道。
“老头,你这鸟,卖不卖?事先告诉你一声,若是不卖,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