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冷意的夜风瑟瑟,却吹不去人群中沉重的压抑。
韩久久甚至看见了前世的父亲,也站在沉默的人群中,手中的电筒早已熄灭,只望着遮掩的房门,等待着什么。
村里的习俗,老人不能在床上咽气,不然就会被吊在床上,无法超度,需要家人帮忙将其移到中庭临时设置的床板之上,在这之前,大门不开,也不会接待前来帮忙或者吊唁的客人。
而此时,韩久久从半空中斗战的身上跃下,无视了越来越多聚拢过来的人群,复归神祇之身的她,在众人的视线之外,无声无息的穿透房顶,落入人来人往的中庭——
老阿公瘦弱的身体已经躺在了临时设置的床板之上,枯瘦而带着死气的躯体,完全看不出前不久还追着村里的后生到处跑的精气神。
韩久久捏了一个诀,行礼道:“老阿公。”
算是对于这个为了村子奉献一生的老人的尊重,然后,手中《生民册》一闪,其上还带着一只手指粗细的毛笔。
“还是走了一魂两魄,这具身体撑不住了,恐怕不到时候就会让三魂七魄一齐散落出去,到时候,岂不是连黄泉路都走不了,要成了那孤魂野鬼!”
韩久久说,看着堂上已经陷入昏迷的苍老身体,沉吟一会儿,将书册翻到老阿公的那一页,默默在勾划他生猝年项的红砂上轻轻一引,一道鲜红如朱砂的墨色便迅速将笔尖染红,犹如在砚台中饱蘸了一笔,鲜红欲滴!
“轮回有数,生死有定,未到尔离时,还不安定!”
女音轻斥,笔下轻轻一点,那饱含朱砂的笔端就落在了老阿公那苍纹密布的额头之上,一笔一划,虚空勾勒出一个鲜红的玄奥图案。而后,韩久久笔尖倒转,用那不知何料的漆黑笔杆轻轻一戳,道“
“定!”
便将那个鲜红的玄奥图案从额头打入其身之上,泛出一阵肉眼不可见的金红微光,将这具苍老的躯体护持在内。
“好,”韩久久收笔,随之神念全开,如电光火石般辐射满整个领域:她需要在凌晨四点到来之前,将散落出去的老阿公的一魂两魄聚齐,凑成一个完整的灵魂,好在真正身死的一刹那,不至于变成一个孤魂野鬼!
“要是乔时在就好了……”
任神念在大地之上飞速铺开,韩久久心心念念,或许是前世凡人的一生影响太深,至今韩久久还是不怎么能太过接受阴灵这种阴森森的存在,不是会不会被伤害的问题,而是一种单纯的发憷!
想起每一次乔时在时,几乎一举包办了这方面的事情,使劲分散自己注意力的韩久久想:等他当然上了土地公,分割职责时,正好把这方面的任务抛出去——
“找到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处隐隐发亮的魄影出现在韩久久的神念中,正是老阿公散逸出去的两魄!
“可是,还有一魂呢?”
来不及多想,这边堂院的布置已经完毕,可以请亲友进门帮忙准备各种事宜了。
只听得“叮铃——”一声铜铃响,早已经在师父家侍奉了两天两夜的、老阿公作为鬼师传承的唯一弟子,既是比亲子更为亲密的存在,也是作为丧礼的法事主持,六十六岁的阿茂公脸色苍白,显然是这两天的陪侍耗费了不少精力。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为之守终,为之送孝都是应有之意。
此时,他正了正头顶的鬼师帽,身披师父传下的那件奇异鬼师袍,敲响了手中的迎宾铃,领着一干亲属,缓缓打开了紧闭的大门,眼睑微垂,口中诵念:
“亲戚四邻今日聚,为我洗身又着衣。衣衫覆盖寒苦体,焚香送我万里行……”
细碎的吟念声让人听不清其中的字句,飘飘渺渺的忽远忽近,显得神秘而又诡奇。
老阿公的长子也就是阿茂公的徒弟,胡须茬拉的模样似乎也很久没有休息好过,此时一步上前,作为血脉亲人与之并肩而立,领着身后的家属,齐齐向悄无声息进来的众人鞠躬道谢。
此时并不是吊唁,而是在丧事之前,亲人送终,各位亲朋好友赶来见老人最后一面,并开始帮助家属准备后事事宜。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我们也要抓紧……”
韩久久道,看了看时间,纵身一跃,重新跨坐到了斗战身上,一拉鬃毛,向着神念之中指引的地方疾驰而去——
“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