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向北,三里之外的河对岸处,荷花池相连的,是正三品辅国将军杜孝明的府邸。你应该对那座府邸很熟悉。因为它的旧主是你的叔叔云庭舟。你还记得么?”
“忘了。”
云妙雪淡淡地道。
“是么?你要注意,沿着河走,那是最快的路。府内有一尊皇帝所赐的,早年大夏国进贡的佛像,莲台下刻有一行字。三炷香之内,你必须知道字的内容,回来告诉我。明白么?”
“明白了。”
方白羽从袖中取出三支香。这香比寻常香粗了一倍,颜色黝黑,香脚插在铁钉之上。
云妙雪麻利地扎好头发,脱去鞋袜,站起身抓住伙计衣服的下摆,一拉一扯,转眼间就变成一身黑色紧身衣,连脸也遮住,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方白羽走到灯前点香,说道:
“别说我没提醒你,杜孝明乃平定乌孙的猛将,当年高宗都曾赞此人‘英勇善战’。虽然年事已高,也断不可小视。至于府中另外还有些什么,就不得而知。就是这些,你且去吧。”
他翻手一掌,将燃香插入桌面。香身兀自颤抖,烟束飘寥,云妙雪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方白羽望着窗外,河对面星云灿烂,他不介意一直孤独,他只是不想变得微不足道,只是这世间的事,都经不起推敲,仆一推敲,哪一件都藏着无奈。轻叹了口气。
楼下不知道合适开始热闹起来,只听门被叩响了两声,小二在外面问道:
“客官,夜里要上点酒菜了么?”
“等等罢。”
“是。这位爷,唐三公子就要出来了,公子要不要到前厅看藏钩?今儿唐三公子要露一手呢。”
方白羽听到藏钩二字,露出笑容,说道:
“你传个话给他,本公子二百两一手,想会会唐三公子。”
铛!铛!铛!
报安寺里敲响了酋时三刻的钟声,云妙雪偷偷从后院荷塘上的九眼桥下冒出了头。
她通过府外与荷塘相连的水渠潜进了杜将军府第内院。院子里很安静,围绕荷塘修建的曲曲折折的长廊里,只在拐角处挂着几只灯笼,幽幽的亮着,照不了什么,但她知道长廊内,一定有士兵在巡逻。
当此盛世,又是名震天下的将军府邸,寻常贼人别说偷,连想都不敢往这里想!
她知道御赐之物必定只会存放在处于府邸正中的揽月阁二楼,而从荷塘进入揽月阁,只有区区十丈来远。
她深深地潜入水底,从塘底爬着到了对岸,当她再一次探出荷塘时,已经身在揽月阁延伸到荷塘里的露台下方。
云妙雪慢慢靠上岸边,将湿漉漉的头发尽数抹到脑后,用草绳扎得紧紧,侧耳去听上边的动静。
有两名侍卫在门口,正在抱怨着什么。云妙雪潜到露台尽头,以蛇行功夫悄无声息钻出水面。她在草丛中慢慢潜行了两丈,一只手摸到阁楼的台阶,才抬头看。那两名侍卫仍在台阶那一头坐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闷酒。
“我会罩你,你也要罩我。”
一名侍卫说道,字正腔圆。这口音云妙雪很熟,一股子京城腔调。
云妙雪吸一口气,弓着身,如一道烟般地闪入阁楼另一侧,狸猫身纵,跃上二楼。一只脚刚落地,手就像钢爪一般牢牢扣在窗户上,袖子里一把袖剑弹出,插入窗户缝隙间,挑开了窗户纸。伸手进去开了闩,她将窗户抬起半边,腿脚先闪入屋内,尚且余有时间左右瞧了两眼,确定四下安全,才无声无息地滑入房内,轻轻放下窗户。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所有的动作都纯熟至极,等到放下窗户,云妙雪这一口气才吸完,只觉肺里一片清凉,她自己也暗自得意。蹲在冰凉的地板上,凝神细看周围。
屋内没有点灯,屋外走廊上,灯光只在厚厚的窗户上照出些影子,但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靠屋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排陈设架,摆着许多事物。云妙雪慢慢走过去,见那些事物无非是些古玩、玉器,成色远不如方白羽时常把玩的那些个。
这位杜孝明以武力着称,看来在古物收藏上完全没有见地。一面墙上挂满了弓弩,共有十来把。她摸了摸其中一张弓的弓身,上等好弓!
拾阶而上,过两级木阶,上了房间北面的围榻。榻正面架着两具完整的重甲,摆放成长坐的姿势,背后背剑,双手放在膝上,头盔低垂,仿佛正跪拜领命。
头盔上长长的白羽微微摇摆,哪里来的风呢!?
云妙雪抬头向上望,见房梁旁安置着刻画精美的藻饰,掩住了梁上的空间,但风很明显是从上吹来的,想来顶部留有孔隙。
虽明知只是铠甲,云妙雪仍心里有些发虚。这些铠甲陪着杜孝明征沙战场,不知曾染过多少的血,别说晚上,胆子小一点的,大白天里也不敢逼近。镇定心神,她侧着像皮卡丘般的,身子从铠甲间穿过,走到了最里面的,檀木案前。
案上放着两尊石佛像。她在案前单膝着地。
方家位列天下“取作”之首,规矩多得吓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见计取”——只取计划要取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