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干颤抖着手捡起一只纸钱,打将开来,两枚铜钱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似两只阴暗的眼睛在看着他。
一直紧崩的神经终于溃败了,柳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道:“是娘回来了,娘回来了,她在怪我,在怪我贪了她的坐车钱,怪她被野兽咬得面目全非,家人却不给她发丧超渡......娘,我对不起你......”
哭声震天,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一脸的错愕,捡在手里的铜钱掉在了地上,有不可思议的,有惶恐惧怕的,均看向柳家几人身上。
柳长海不由悲从心来,柳干承担着巨大的愧疚,他又何尝不是?
宋氏虽然尖酸,但一日夫妻百日恩,替他生下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又是自己将她孤身一人赶回宋家的,若是病死也就罢了,还是那样的横死,只留下骨头没有肉,怎不叫人心惧?
自从找到宋氏的尸首,柳长海便夜夜不得安枕,梦魇缠身,只两天的功夫,就形销骨枯,面容憔悴了,被柳干这样一哭,愧疚之心再度排山倒海的侵袭而来,
柳长海忍不住,也掩着面啜泣起来了。
柳树黑着脸想要阻止,己是来不及,宋氏己死的消息迅速发酵,在大年夜的上半夜,这个举国欢庆、阖家团圆的日子,不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村落。
柳絮也收到了这个消息,是赵氏送皮冻时带来的。
前日赵氏己送过皮冻了,现在又送一盆来,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醉翁之意不在酒,送皮冻不过是个由头,重要的是想告诉柳絮这个“好”消息。
赵氏一走,刘氏登时情绪低落起来,整间屋子的气氛分外的压抑。
刘氏幽深幽深的眼睛盯着柳絮,半天才问道:“是你传出去的?”
柳絮咬了咬下唇,矢口否认的借口,在腹中一下子就想到了七八个,却都如同茶壶里的饺子,怎样也倒不出来了。
见柳絮的表情,刘氏便笃定了是柳絮所为,一脸痛心道:“我说过,不让你管柳家的事儿!你为何不听!搅和黄了柳树的亲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柳絮不由苦笑道:“对我有没有好处我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有坏处。”
柳树的为人她知道,让他得了势升了天,回来灭掉阻碍他的人的可能性很大,柳絮不想让全家陷于被动之中。
刘氏“啪”的一声拍打了下炕沿儿,拍得手掌心儿通红,一脸失望道:“柳家若是害你了,你反击回去有情可缘,现在已经出了柳家,他走他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你为还要坑害柳家?你奶原来骂你是个搅家不贤的,我还不信,现在,我却不得不信了。”
柳絮的心顿时似被扎了一刀般,生生的疼,别人可以骂她搅家不贤、赔钱货、扫把星,可唯独三房这几个她视若亲人的人不可以,因为,她所做的这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为世俗所累,不被家族羁绊。
到头来,仍旧被刘氏所不解。
这大过年的,眼看着吃年夜饭开始守岁了,这娘俩这节骨眼儿上离心了怎么好?会累得一大年都不顺遂的。
何氏忙当起了和事佬,拉起了刘氏的手,小心劝慰道:“三嫂,你莫在气头上,说过头的话让孩子伤心,柳絮这么做,方法虽然过了点头儿,但出发点是好的。宋氏横死了,柳家不发丧,便超渡不了亡灵,就转不了世,这是有损阴德的事儿,柳絮不仅做的不是坏事,反而是善事,对,是善事。”
何氏不过是临时找个由头罢了,她可不认为柳絮这样做是为了死去的宋氏,只是这样说,会让刘氏更好接受些。
刘氏的脸色缓了缓,柳絮的脸色却晦暗不明,良久才显得尤为疲惫道:“婶子,你别替我说话了,我就是故意的。娘说的对,我就是搅家不贤的。不仅这件事是我干的,柳条被污陷偷东西、柳树的冥服婚礼、柳翠红被换嫁给李文武、周氏与李广德的绯闻、甚至宋氏的死......所有的事情,都与我有关。”
正如柳絮所说,她是真的觉得很累,在外,要斗李家的、柳家的、黄家的,甚至还有赵家的、秋家的......
在家,她还要处处顾及刘氏的感觉、柳芽的感受......
她是一个自现代穿越而来的普通女人,没有金手指,没有大靠山,更没有女主光环护体,只有步步谋划,步步惊心,一不小心就小命呜呼,好不容易能吃得饱,穿得暖,日子刚刚有了起色,却换来刘氏的置疑。
她也有脾气,也有小性子,刘氏的话,就是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累上加累,虽然明知道刘氏是爱着柳絮这个闺女的,但思想的鸿沟,不被认可的痛苦,时不时侵蚀着她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