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开始,书平放下一切离去,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漫漫天地间,她抛弃了所有,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去追求什么,那个强烈的念头告诉她要离开,却没有告诉她怎么办。坐着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陌生而新鲜的城市,但是这满目的繁华,其实也扯不断她与大山的纠缠。
也许从那一天开始,她和女儿就如同背上了岳何氏的诅咒,开始向着极其不愿却又无奈的方向而去。
凡事有因必有果,妙缘法师对此深有体会,她看着眼前自己曾经的学生,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也想放下所有牵绊,用一身轻松来对抗命运,难啊难,此时的刘晶莹,不,妙缘法师听了书平的故事,只能摇头,无法给与她任何指导。
每个人似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今后的人生轨迹,不管你如何碰撞、如何挣扎,都如同被命运的渔网兜住,而人就好比囚禁其中的一条鱼,纵使左冲右撞、拼尽全力或者顺其自然,最终都会被渔网兜进命运的大牢,除非,一开始就不要被欲望锁住,一开始就断掉所有的因缘,如同妙缘法师自己,但是这样的万事皆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大部分人都会被七情六欲束缚、缠绕……
书平就是那种脆弱的、有欲望的,她一直追求的东西到最后都变成了囚牢,她想挣脱,纵使与母亲绝裂,可是孩子却也已然成为了她的牵绊,她如何彻底断裂呢?
无数个时候,书平都会无比忆念离开自己十几年的秋子,在她小的时候,自己曾经给与她那么短暂的幸福,可是最后还是让女儿变成了一个孤单的孩子,十几年来,作为一个母亲,内心的愧疚总是难以弥补。这一生,她注定欠了人,欠了自己的母亲、欠了自己的女儿……还不知道欠了别人多少。
……
秋子,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在那个秋天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她亲眼见过无数次父母的争吵,她认为那是不幸的,也亲自见证了父母的分离,她又认为那是幸运的,否则,在日日夜夜的提防与恐惧中,童年过的战战兢兢,面对母亲的眼泪、父母的暴怒,她宁愿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甚至希望他们就这样各自分别、各自安好,自己和弟弟的童年再也没有暴力与恐惧,哪怕离开一方,也想拥有轻轻松松的、简简单单的快乐。
就这样,秋子思念了几天母亲,慢慢学会想开了,放下了,从不在人前提及,而冬子日常还是念念不忘,但是再也不敢再父亲面前提及,至于田礼,想开还是想不开,都不影响他的持续堕落。
秋子和冬子又开始了独立生活,幸好秋子曾经在姥姥面前学过怎么做饭,冬子也知道怎么砍柴点火。于是每天早上,小闹钟一响,秋子就穿衣服起来,简单洗把脸拿毛巾擦干,拿上碗去米袋里舀来米放在水盆里淘洗,自己烧火做饭。冬子也会跟着姐姐起来帮忙,俩人吃好了各自拿起书包上学。正因为这样,田礼反而放心了,似乎彻底放松了,不如说放弃了生活,他更成了田祥家的常客,有时候索性彻夜不归。
冷冰冰的屋子更多时候成了一个空壳,没有人气。村里的人也渐渐知道了田礼家的事情,虽对孩子报以同情,但是仍然很少有人前来探望,毕竟,各家过着各家的日子。还好,姐弟俩在放学后,邻居陆老太和她的外孙女二丫偶尔会踏入在田礼家的院子,给他们带来短暂的热闹。
原来,陆老太的女儿身体不好,生了老大,又接着生了老二,这几年实在无法,就把小女娃二丫交给了陆老太抚养。于是北岭村经常出现这样一幕镜头:身材佝偻的陆老太在前面走着,不管去做什么,后面一定跟着一个胖胖的丫头,她红彤彤的脸蛋,真是比秋天最红的苹果还红,脸蛋比苹果还要圆,脑袋上一边扎着一个朝天辫,头发永远长不长,小辫也就永远高高的支棱着,身上经常围着脏兮兮的小围群,衣服上也是一道道的汤渍菜渍,短胖的胳膊和腿总是扑棱棱的不甚老实,说话时大着舌头,鼻涕时不时流进嘴里,舌尖便灵巧的舔进嘴里。有时候被陆老太发现就会喝令几声,随即不忍心又用自己的大手给孩子擦干净。
陆老太总是那么忙,她要下田种地、养猪、养驴,收拾诺大的菜园,还要照顾自己的丈夫。陆老太的老伴儿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他每天的事情就是吃完饭在村头找个地方坐着。冬天就双手插进袄袖里,靠在背风的地方晒着太阳;夏天就是找个树荫乘凉,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从来不说一句话。这两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生活在破旧的瓦房里。
二丫每天早起欢快的吊嗓子,有时候冲着圈里的猪大叫:“猪啊,吃啊,吃啊!”,有时候学着驴叫:“嗷……嗷……!”有时候学着公鸡或者母鸡:“喔喔……,嘎达……嘎达……”。来往的路人时常听到二丫和各种动物喊叫,倒是让那个看似颓败荒凉的院子增添了很多生气。
除了村里的秋子和冬子,二丫几乎不和别的小孩子玩,其实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其他的小孩子会和二丫玩,因为他们的大人时常呵斥自己的孩子:“别和那个脏拉吧唧的丫头玩,话都不会说!”,指的是二丫大舌头说不清楚话。
书平因为到北岭村后受到了陆老太的诸多照顾,有时候陆老太拿着针线盒和鞋垫样子过来找书平,陆老太因为上了年纪,眼睛昏花,时常让书平帮忙穿针引线,一老一少俩个女人很多时候就坐在炕上,就着阳光一边悠然的聊着天,一边缝补着手里的物件。这几年,陆老太像个母亲一样时常对书平虚寒问暖,温柔开导,让书平在这个备受冷落的村子里感受到了很多温暖。于是书平也经常鼓励姐弟俩和二丫一起玩,这让二丫的童年也有了小伙伴的陪伴,陆老太为此也感激不尽。
自从书平走后,陆老太看着以前衣衫整齐、无忧无虑的孩子,现在反倒变成了衣衫褴褛、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心疼,时常让二丫端着一碗粥或者几个咸鸡蛋送过来。二丫颠着两条小短腿,乐此不疲的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