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之向叶琼挤了挤眼睛,叶琼无奈地摇头。
之前张景之曾被师父派去叶家田庄里修行,自然是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的。杜思衡和他带来的傧相都是京中官宦之家出身的,连没脱壳的小麦长什么样子都未必知道,这问题,他们是答不上来的。
杜思衡急得满头大汗,几位傧相商量着,急急忙忙从跟过来的小厮里选了个家中有务农的,回答道:“是一年一熟的,三四月里种下,七八月收获。”
叶琼掐着时间,心知不好误过吉时,眼角的余光里又见到杜思衡的弟弟杜思衍探头探脑,似乎在思考着怎样钻过去,便行了个手势让女方的拦门人准备好放水,笑着说:“诶呀,这问题的时间拖得是否太久了一些。这可不行,来,必须给银子。”
杜思衡擦了擦额角的汗,知道叶瑾和叶琼这是要放水了,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了过去,趁着女方宾客们掂量红封大小的时候,赶紧示意杜思衍悄悄钻过去。
杜思衍身形灵活,瞅准了空隙就往里钻,杜思衡借机带着傧相们突然进攻,早已准备好的女方宾客便适时地放了水,然后兴奋地拿起秸秆就开始抽打起了闯进门的新郎和傧相们。
叶琼打得兴起,杜思衡是要拜堂的,自然要放过,后面的傧相们可就遭了殃,被叶琼神出鬼没的招法打得抱头鼠窜,女方的宾客里还有前来贺喜的顾从雁,笑着向叶琼竖起了拇指。
叶琼笑了笑,目光却看向了远远立在人群外的卢少丹。
卢家自然也在宾客名单之中,叶琼早先还请卢少丹教了她几招,甚至还准备了好几个武学和兵法上的问题要刁难新郎。可惜张景之的问题就难倒了一大片人,让叶琼的问题都没有派上用场。
卢少丹没有掺和拦门的事情,只是在人群外站着,见叶琼看过来,才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张景之拦完了门,兴致也过了,正要和叶琼说上几句话,却看到叶琼嘴角含笑,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顺着叶琼的目光看去,才见到了卢少丹。
张景之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名少年是谁,穿着打扮倒是一般,气度却像是韩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家出身的。这倒奇怪了,他怎么不知京中竟有这样的人物?
张景之便问了叶琼一句,叶琼顿了顿,才说:“不过是我邻家卢御史家的公子罢了。”
张景之心中疑惑不解,但叶琼这么说了,他也没有多想。
叶家的内院里,叶瑶已经换好了嫁衣。
众人只见叶瑶头顶花冠、面若牡丹,身上的嫁衣红似朝霞,行动之时,裙摆上闪着流动的金光,耀目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
就连见惯了珍品的张景之也忍不住感慨:“师姐给新娘设计的这身嫁衣,满京城里,怕是找不到第二套了。”
夸耀之声不绝于耳,叶琼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欢喜,更多的是百感交集。
前世,叶瑶嫁去杨家时,叶家已经没落,就连嫁妆都凑不齐。
今生,叶琼送给叶瑶的添箱礼,就是这件冠绝京城的嫁衣。从此以后,人人皆知,叶家三房长女叶瑶,是风风光光地出嫁的!
叶瑶坐在谢氏的腿上,含泪吃了谢氏亲手喂的上轿饭,和杜思衡一起拜别了叶祁舒和谢氏,谢氏捂着嘴巴,险些哭出声,就连一句送别的话都说不出。
叶祁舒亦是红着眼睛,只拉着两个人的手说:“思衡,瑶儿,本来,我今日准备了些祝你们百年好合、相濡以沫的场面话。可到了如今,我觉得,那番话还是太宽泛了些。我不求其他的,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日子过得和顺就好。思衡,我现在,就把瑶儿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啊。”
杜思衡郑重地允诺。
董老夫人看着时间,笑着一边为叶瑶戴上喜帕,一边高声喊道:“新娘子,出门了——”
叶琼揪着手帕,看着叶瑶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远,在叶瑶终于要跨出门槛时,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姐姐”。
叶琼的声音很小,像是微风拂过树叶时的沙沙声一般,但叶瑶依旧顿了顿脚步,悄悄地向身后摆了摆手,才在董老夫人的催促下出了门。
叶瑶刚一出门,叶琼的泪水就滑落了下来,谢氏更是泣不成声,倒是来观礼的卢夫人劝了几句:“好了好了,瑶丫头出门是喜事,怎么就哭成这样了。倒不如想想,回门的时候,这宴席怎么备吧。”
谢氏勉强擦去了泪水,叶琼默默地走出了厅堂,看着喧闹过后的叶府,心中怅然若失。
张景之立在厅堂外,看着叶琼出来就拦下了她,说:“师姐,我今晚不想回韩国公府,我想和师父一起住在叶府,你替我安排可好?”
叶琼顿时被扰了泪意,眨了眨眼睛,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说教:“韩国公府才是你家,你怎么可以留在叶府呢?快回去,不然韩国公夫人可要担心了。”
“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张景之说,语气落寞。
叶琼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韩国公府的情况,她前世身为韩国公府的媳妇儿,自然是清楚的。既然清楚,也就不好再接着劝了。
张景之见叶琼没有说话,反倒急切起来:“师姐,你别生气。我就是……我不想回去,我也怕你难过……”
叶琼一愣,看着张景之眼中真切的关心,心中的惆怅倒是缓和了不少,笑着说:“我没有难过。姐姐出阁,我很开心。”
叶琼看了眼飘落的雪,想到了前世叶瑶和小外甥女横死街头的结局,说:“我只是,有一点点感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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