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烟灰色的布毡子,林玉安进了屋又端出箩筐来,闲蒲脸一皱:“姑娘,又做荷包啊。”
林玉安点头,也不去管闲蒲有些疲懒的样子,面上带笑道:“只有三天就要去京城里,王家人口众多,到时候免不了要见这个姐姐,那个妹妹,我们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靠这么几个荷包送人图个体面,自然要多做些,有备无患。”
林玉安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便对闲蒲道:“你去找些颜色素雅的锦线来,三舅舅的玉佩络子都磨线了,给他做个新的吧。”
闲蒲应声去装缎子和针线的箱笼里找,林玉安便在临窗炕上盘腿而坐,借着从窗牗里透着的天光做针线活儿。
窗外有鸟雀登枝往屋里看,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又扑棱扑棱的飞到另一处去。
闲蒲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咦?”
林玉安闻声看过去,见半掩着的门口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探,又退了出去。
林玉安放下手上的活儿,穿上鞋子往外走去,知哥儿正拢着手坐在门槛上,倒像是山上小沙弥躲在门外偷闲不念经的样子。
林玉安忍不住掩嘴而笑,林知才站起身,眼神有些迷蒙:“二姐姐,我不想在霖西苑待着,能在你这里玩一会儿吗?”
说着,他就从袖子里拿出那卷林玉珠送他的字帖:“我安静练字,不会打扰到二姐姐做事。”
漆如描墨的眼中露出点点期望,林玉安也没有多说,指了指炕上的小几,知哥儿便欢喜的跑过去,脱了鞋子爬上炕盘腿坐下。
林玉安对闲蒲道:“你去霖西苑把知哥儿的笔墨纸砚拿过来吧。”
知哥儿却忙摇了摇头,不知从何处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一个袖珍的盒子,里面是特别小巧精致的文房四宝。
林玉安愕然,知哥儿便道:“这是我母亲为了让我能够随时随地学习,让外面师傅为我做的,我就随身带着。”
林玉安释然,笑着点了点头,闲蒲这才又继续去忙了。林玉安想着,知哥儿的母亲一定很爱他吧,便拿着没做完的荷包继续穿针引线。
窗外一阵凉风吹进屋子,吹得知哥儿的字帖飒飒作响,紧接着,便响起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林玉安抬头往外一看,又下雨了。
前几日桃杏繁花正盛,这段日子,白昼不歇的雨把粉粉白白的花都打得四处零落,枝头的那些花都残缺着一瓣两瓣,有些已经只剩下花蕊了,便显得有些萧瑟。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知哥儿听了,一脸惊奇的看向林玉安:“二姐姐念的什么?”
林玉安笑而不语,知哥儿见林玉安似乎并不欢喜,眉间有淡淡愁绪,察言观色的垂下头,不再多言。
雨势绵绵密密,闲蒲要来放帘子,林玉安摆手说不急,她便退了下去。
知哥儿却把林玉安刚才念的一句诗工整的写在了纸上,几经揣摩,也没有完全明白其中意味。
眨眼间便到了四月末,也到了林玉安和王小娘进京都的日子。
林宅外两辆漆木青帷马车停着,林玉安穿戴整齐,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出生就住着的院子。
一把沉重的铜锁,锁住了曾经在这里的欢声笑语,有关于它,记忆都被封存。
闲蒲撑伞,林玉安走进伞下,回首望了一眼院子,青瓦檐头一簇花枝落尽。
霖西苑中,荣生和方妈妈齐妈妈都站在檐下,正屋里人影走动,想来是挪动小娘的人。
即将远去,也该给方大娘子请安辞别,林玉珠和林玉卿今日来得比往常早。
林玉安一步一稳的走进屋里,方大娘子今日没有起身,坐在床上,田妈妈道是大娘子受了风寒。
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怕大娘子是不愿意见王小娘吧。
林玉安上前行了一个大礼:“大娘子妆安,今日临行,特来向大娘子辞别。”
方大娘子眼角的褶皱愈发深刻,眼神淡淡,此一别,前仇旧恨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路途遥远,你也珍重。”
大娘子憋了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玉安很知足了,她总算没有拿脸色给她看,也算是全了名义上母女的情分。
林玉珠和林玉卿都看着林玉安,眼神中也难得的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意,虽不可深究有几分真几分假,林玉安还是给两人一人送了一个荷包。
这时闲蒲便在外面高声道:“姑娘,三舅老爷在催了。”
林玉安这才起身,对着几人笑了笑,转身便往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