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依旧是斑白的须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布袍子,一双半旧的布鞋。可看他端坐在椅子上的姿态,真赛庙堂上的宰相一般,沉稳大度。
“老人家,咱们又见面了。”柏小妍笑着说道,将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桌上。
老者觑着眼看她放好盘子抬起手,道:“是啊,又见面了。不过这两道小菜实在算不上什么,欠我那条鱼我还记得呢!”
柏小妍道:“柏小妍也记得。‘六月十六,江下一游。所欠鲳鱼,那时还休。’柏小妍不正是因为此时而出门至此的吗?只是不明白老人家为何赶巧也在这里?”
老人道:“难不成你觉得老夫是故意到这儿来找你的?我可没有神机妙算!”
柏小妍道:“晚辈不敢这样想,晚辈只是觉得太赶巧了,所以想随口问问。”
老人道:“原来只是随口问问。那老夫也随口问一句,你走了不少日子,怎么只到了这里?离六月十六日子可不多了啊!”
柏小妍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这一路上突发之事很多,这里耽搁耽搁,那里迟延迟延,就晚了。但是和您的约定,柏小妍时刻不敢忘记。”
老人道:“算你还有心。——凭你这手艺和心气,怎么会在这儿给他们做厨子?难道你遇上什么难处了?”
柏小妍脸红了红,目光中有些闪烁,道:“是有些麻烦——不过,主要还是帮这里东家一个忙。”
老人冷笑道:“帮他做什么?他这里上上下下别的本事没有,看认下菜碟的本事倒不小。若不是数年前——此事与你也无甚关系,不提了。只是这回来,真叫我失望啊!你又帮他做什么?”
柏小妍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眸光闪动处,不经意发现老人瞳孔深处似乎有种温柔深深隐藏着。她心中一动,再看时,那道光芒却又被深深藏了起来。
“这是你和他的事,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看在你的面上,今天我就不再和他们为难。”老人说着,站起身来,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便要离开。
柏小妍忙道:“您——不尝尝这道菜?”
老人道:“不用尝了,你家的味道我已经很熟了。”
掌柜的和店小二见状也赶忙走了过来,掌柜的先见了那银子,便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您老人家不会赏下银子呢!这么看来,倒是我小肚鸡肠了。”
老人瞥了他一眼,道:“这钱是看在这位姑娘的面上才给的。你弄清楚了!”说完,便向柏小妍告辞而去。
他走到掌柜身边,没好气地说道:“掌柜的,都一样是客人,为什么我们等了那么久还没有人上菜?还有,刚才那老头,怕是对你们这儿的菜不满,才在这儿耗着不走吧?”他又看看老人桌上那几盘菜,冷笑一声,道:“你们开始给他上的菜和最后上的这两盘菜,看上去不一样啊!怎么,看人下菜碟儿?那我们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现在连个咸菜碟儿也没给上?”
掌柜的忙笑着解释道:“这位客官说的是哪儿的话,我们这店哪会做那种事儿呢?刚才的事儿您既然看见了,就应该能担待我们这儿的情况。要是能忙得开,谁会把财神爷晾在一边呢,您说是不是?”
那人脸上神色稍缓,又看看柏小妍,道:“一样是过来吃饭的,我们愿意花多点钱,也让这个厨子做菜!你说怎么样呢?”
此时说话的只是他一人,可他身后和身侧,两桌上七个人都和他一样,将目光集中在掌柜身上,虽然离的稍远,但掌柜的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哪目光的压力。
“这……这这……”掌柜的觉得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皱起眉来,道:“行还是不行,快说,有什么为难的?难道她是你家供的菩萨不成?”
掌柜刚要说话,米员外伸手将他拦住,对那人道:“这位客官,掌柜的难回答,是因为这姑娘不是我家的厨子,而是老夫的朋友。所以刚才客官提的要求,恐怕不能答应。”
“朋友?”大鼻子冷哼一声,“你这么大岁数怎么会有这么个小姑娘做朋友?不是你养的小的吧?”
话一说完,柏小妍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眼睛猛然一转,愤怒的目光直直射到那人身上。米员外也是一窘,生气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血口喷人!客官请走,请走!我这店小,容不下你这样人!”
掌柜和小二心中也生气,便都来撵他。大鼻子见此情形发起狠来,嚷道:“你们怎么样?店大欺客吗?我今天就不走了!这儿这两桌客人都是我请的,都要吃这小娘们儿做的菜!”
米员外气得浑身发抖,叫道:“德子,叫几个伙计,将这人赶出去!”
“谁敢?”大鼻子声音陡然提高,“知道我是谁?我是陈光祖,你敢赶我?”
“陈光祖?”小二一听有些发蒙,掌柜的却有点畏缩了。便是米员外,脸上也显出惊讶为难之色来。
原来这陈光祖在苏凉镇乃是一霸,凭着他那个在京城做官的姐夫,在这个不大的镇子上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可是他名声虽大,认识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却不多,因为他觉得自己相貌不大好,所以常让手下人出来替他做事,而他自己却很少露面。
今天也是赶巧,他出来和几个朋友玩,回来时候随便找到“状元红”,便进来吃饭。因见店中人少,便也没进雅间。被晾了一会子,他们心中不是不生气,但陈光祖觉得这里既然有点热闹可看,又似乎有点乐子可找,便忍了下来,一直看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