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罐子自往残垣而去,踏着残破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这里的每一步台阶都撑托起一段史诗,有壮怀激烈、也有尘埃落定,有盛世荣华、也有乱世悲歌。
他立身高处,合眼闭目。那一缕缕清风,撩过他的指尖,尤似美人玉指勾诱,缠缠绕绕。身着霓裳羽衣,于这焦土废墟上起舞翩然。风声习习,宛如女歌拂过耳畔。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歌声未止,一阵鼓噪,金戈铁马踏空而来。美人香消,玉骨化作灰飞,熊熊烈炎燃彻天地,栋梁轰然坍塌。
一声巨响,是大唐皇朝最后的悲鸣。
他缓缓睁眼,屈膝蹲下。双手掬起一捧焦土,轻轻置入鎏银罐内,又捡了几块残瓦置入其中,合上盖子。起身,再凝望一眼这焦土残垣。
一个巨人倒下,便会有新的巨人于废土中站立起来。而后起的巨人,会是谁呢?
大宋?
还是大辽?
“这位郎君绕道这般远,就为这点焦土,真够折腾。”
一位扈从见之唠叨,郭惟却是瞪了他一眼,示意闭嘴。这一捧焦土,足见其乃鸿鹄。
自参观过大明宫废墟后,一行人找了客栈暂居。次日又游了大慈恩寺、曲江池等地。
至第三日,这才与王弥生依依惜别。
“君此去,来日如何联络?”王弥生问。
“不必联络,相忘于江湖即可。”韩德让回道。
王弥生怔愣一下,这生离即当死别了。
韩德让却笑笑说道:“数年后,吾当名扬天下。若扬名早,是大坏;若扬名晚,是大好。”
王弥生含泪哽咽道:“若如此,君当扬名晚些,我……我等会尽力活到君名扬天下之日。”
说着,王弥生又端起一杯酒,敬韩德让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两人对饮而尽,韩德让跃身上马,王弥生湿目送着一队人马远去。
数年后扬名天下,该是多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