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曹司户做东,于家中摆下筵席,宴请了众大户豪门。因晋王在城中,未免招摇,不敢如往日大摆场面,既无大酒大肉,亦无丝竹女妓陪酒。
因有赵阜代替节度使赵延晖赴宴,大户们明知是画饼,也还是得给个面子,去听听这饼是如何画的。
果如所料,赵阜边是宴饮,边是说道:“家父治建州以来,多承诸位协同,使每事顺遂,家父心下时时感念诸位。今次,建州得遇难处,退田、认捐亦无奈之举。若诸位助州府过此关,州府会记得诸位,往后少不得好处。”
织作行首周瑞为难道:“非是小人不肯,实乃……我等退田、流民退钱,可矣。这捐,捐不出啊。”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
我等退田,流民退钱,无非就是该吃的没吃着,白折腾了一下。可认捐,那便是将前些年赚的都吐出来,那谁遭得住啊。
见大户们异议,曹司户唱起白脸斥道:“尔等倚着州府,做着官家免税差事,受利自来丰厚,怎就捐不出了?就说你周瑞,领着朝廷贡锦差事,免着税,怎就捐不出了?”
周瑞脸色难堪,话到了嘴边,倒还不知如何说。
片刻,才冷嘲一声:“免税之差,亦非凭空得来。”
这岂有天上掉馅饼之事,不给尔等官吏分红,尔等会将这等好差事予我?
孙司田也劝道:“共克时艰,往后有的是尔等好处。”
眼见官府以后利引诱,张清芳把玩着酒樽,兀自笑道:“九天星月,遥不可揽,何许之。”
听这阴阳怪气,董司法顿时不悦道:“何为九天星月?犹记得尔张氏入建州时,不过一介医匠学徒。若非吾等提携,尔何以立此身家?”
张清芳笑道:“正如周翁所言,诸公提携,亦非凭空得来。建州豪商、大户盈万,凭何独独提携我等?天上,会下雨下雪,会刮风打雷,独不会掉肉饼。”
见张清芳半点不顺从,曹司户拍案斥道:“尔等偏是不听了,是也不是?!往日平白给尔等那般多好处,如今倒要端起碗吃饭,放下碗踹娘了!”
“曹参军言重了。”张清芳笑着自腰囊中拿出一页纸,莞笑着,双手将纸奉上,说道:“到底谁是娘?谁是儿?诸位参军可要瞧仔细。”
这页纸,齿形的边,分明是撕下来的,在烛光下仍然透着墨印。曹司户犹疑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顿时惊恐。
曹司户怒而起身,瞪眼恨道:“张清芳,尔、尔混账!”
张清芳则悠悠起身,垂首恭敬道:“是,小的是混账。”
“我杀了你!”曹司户激愤着,手里抓着餐刀就要向张清芳扑过去,不明就里的孙司田、董司法等人赶紧抱住他:“老曹!老曹!”
“放开我!我要亲手宰了这条恶犬!”曹司户挣扎嚷嚷着,而旁侧的大户商人见事,尽都起座避开了。
赵阜这才捡起那张将曹司户瞬间激怒的纸,展开看了看。
相较于曹司户的愤怒,赵阜只是冷笑一声:“好啊,好啊,恶犬噬主,儿要做娘了。”
张清芳转身面着赵阜,躬身敬道:“人,总要有一二保命之物。”
赵阜冷眸道:“保命、催命,不过一字之差而已。汝阿爷未曾教你,玩火尿炕?”
张清芳笑道:“阿爷教草民,我等下贱之人,命不值钱。若以贱换贵,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