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片刻,闽中元吩咐方东离等人几句,便从后门离开了布政使司衙门。乘着轿子,左拐右拐,很快来到了按察司衙门。看着熟悉的按察司大门,闽中元慨叹良久。
后衙,似乎早就猜到闽中元要来一般,院子里摆着几盏香茗,中间放着一盘棋。苏瞻和张紫涵相对而坐,二人却并没有下棋,而是聊着杭州城里有趣的事情。从景宁赶回来的萧绮月面带疲惫之色,但精神头却很足。一共四个座位,苏瞻和两个女人占了三个,剩下一个空座显然是给闽中元预备的。
闽中元心中满是苦笑,所有的一切都在苏立言的算计之中,自己今天别想捞到好处了。拱手施了一礼,闽中元自觉地坐在空位上,看着眼前的棋局,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白棋势大,看似胜券在握,可是黑棋却将所有的兵力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把锥子,朝着白棋腹地刺去。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白棋必胜无疑,可是想要吃下黑棋,代价也会非常大。
闽中元何等聪明的人,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盘棋局的意思。苏立言用一盘棋局表明了他的态度,棋局就是苏立言的内心独白。苏立言虽然是外来户,无论怎么努力,都照着三司衙门的势力差远了。可三司衙门也别欺人太甚,逼急眼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捞到半点好处。
三司衙门可以干掉他苏立言,也可以干掉海运司,但最终三司在浙江的势力也会受到巨大的打击,再也不复之前铁板一块。
棋局,终有胜负,胜就是胜,惨胜也是惨胜。都说棋如人生,可棋局就是棋局,人生就是人生。如果是下棋,闽中元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很大的代价吃掉黑棋,取得胜利。可现实中,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如今的局势还远远没到搏命的地步。
一盘棋局需要胜利,没有退路。但是人生有退路,只要有退路,很少有人能走上华山一条路。闽中元一直疑惑为什么自己总在苏立言手上吃瘪,现在有点明白了。他闵某人在意的东西太多了,恰恰,苏立言在意的东西太少。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果失败,苏立言大不了离开浙江滚回京城吃软饭。可是他闵某人呢?他闵某人可没有英国公府和太子这样的大靠山,人家苏立言败了还能活着吃软饭,他闽中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哎,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羡慕也羡慕不来。品着香茗,闽中元面含微笑,此时院中氛围十分融洽,浑然不像是生死仇敌。
放下茶杯,闽中元淡淡的问道:“苏大人,本官一直有个疑惑,你既然让萧小姐找到了岑丽露,那应该知道岑丽露对狼兵的掌控力十分有限。你就这么放心把希望寄托在岑丽露身上?万一她失败被杀,那狼兵围困的就不是龙泉,而是景宁城了。”
“闵大人太瞧得起苏某了,说句实话,苏某自从来到浙江后,一直忙来忙去,哪有心思了解广南的事情?对于狼兵内部的争端,苏某也是一知半解!”
闽中元颇有些不信的皱起了眉头,“苏大人说笑了,若是你一知半解,那为何能稳坐钓鱼台?据本官所知,你一直在等静宁那边的消息,什么都没有做。”
“稳坐钓鱼台?”苏瞻晒然一笑,“闵大人是想说苏某太过镇定了?呵呵,闵大人,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下,苏某除了耐心等待消息,还能做什么?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老祖宗曾经跟我说过一番话,人这辈子,有时候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做到自己该做的,最终结果如何,也要看运气的。恰巧,运气站在苏某这一边,因为.....岑丽露赢了!”
“尽人事听天命?运气?”闽中元喃喃自语,不断回味着这句话。这番话谁都知道,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个?哎,没想到自己一把自己年纪,居然还不如苏立言稳重冷静。
闽中元心里很佩服苏大人,可是他哪里知道真实情况?事实上苏瞻早就让陆丹雪准备好船只了,一旦情况不妙就乘着战船沿着大海去温州。其他的都可以放弃,但是海运司必须牢牢地握在手中。当然,这些事情,苏瞻是不可能告诉闽中元的。
二人仿佛一对忘年之交,一边喝茶,一边推心置腹的说着话。
“苏大人,这一局你赢了,你想要什么?”闽中元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此次谈判也进入了正题。苏瞻没有半点犹豫,伸手拂去棋盘上的棋子,笑眯眯的说道,“我要秀州盐场,从今往后,秀州盐场归在杨凯吉杨老板手中,当然,海宁县两座盐场也要还回来。”
“嗯?”闽中元愣了下神。之所以愣神,不是苏瞻要的太多,而是要的太少了。闽中元早就想好如何讨价还价了,可苏立言开口就要一座秀州盐场,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还价了。
总不能说连一座盐场也不愿意给吧?之前苏立言被啪啪啪打脸,还差点把詹德雕逼的自杀,苏立言的脸都被煽肿了,现在有求于苏瞻了,人家只要一座秀州盐场,要还不给,那不是欺人太甚么?闽中元心里有点慌,占据了这么大的主动,就要一座秀州盐场,这不是苏立言的风格啊。
什么才是苏立言?能得到八个馒头,绝对不要七个馒头,这就是苏立言的风格。可是现在苏立言居然无比大方的只要一个馒头,这......
闽中元都怀疑坐在眼前这位是不是苏立言了,其实只要苏立言开口要其他六座盐场,一番讨价还价后,对方也能拿到两座盐场。如此一来,浙江八大盐场,苏立言手中就握着一半了。可苏立言居然放弃了到嘴的肥肉,他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