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大槐树底下,摆着一个露天的茶棚,和古时候驿站外面的茶水铺相当,茶棚连着一家日用杂货店,店面上主要向游客兜售饮食酒水之类的东西,里面却另有乾坤。
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走了进去,正是江筱禾和傅柯宇两人头一家进去那小店的店铺老板,一边进去,一边还对店门口的小姑娘招呼道:“你可得帮我看着点儿生意啊,拿不了主意再叫我。”
不一会儿,这杂货店的里面就聚集了一小撮的人马,他们围坐在茶室中央的平台周围,绕成了一圈,如果江筱禾此刻在这儿的话,她会发现,除了这位女老板,刚才那位眼睛跟绿豆似的小老头竟也坐在其间。
随着一把把空的椅子都坐上了人,他们今天的集会人应该差不多也到齐了,唯独最中间的那把关的交椅上,仍旧是空无一人的。
“老季有点事儿,他说如果时间到了我们就先行讨论,不用等他,他随后就到。”
负责掺茶倒水的伙计给诸位老板都奉上了茶,一边还瞅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指了指上面的钟盘,道:“还有五分钟。”
大家便纷纷自顾自地活动起来。
其中有握着一把看上去就有些年代蒲扇的老奶奶,闭着眼睛背靠在椅子上,手中的扇子轻摇慢动地扇着风;有目光如炬一直盯着那把空椅子的中年男人,一手还不断拨弄着另一只手上的沉甸甸的玉石扳指;方才那老板娘和两个她的好姐妹正火热的聊着最近村里发生的奇闻异事,一个姑娘手里还握着一只后天八卦盘;小老头坐在原地,双手在前拄着一根拐杖,既不聊天,也没玩儿手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同一时期的季氏玉石行里,季总正兴致勃勃地跟傅柯宇介绍芙蓉镇的过往史。
芙蓉镇在过去不叫芙蓉镇,叫珠子镇,取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声声脆意象征着这里的玉石行业干得火热。
后来不知道哪一天,行政区域规划发生了变化,珠子镇的名头被有心之人用别的方法抹了去,借着“清水出芙蓉”对镇子进行了重新的命名,镇子里的老人觉得,这清水出芙蓉的纯洁无暇,正如镇子从古早时期就一直盛行的玉石文化有着非常深厚的羁绊,便在公投的时候同意了更名的提议。
再后来,那些一心钻在精工技巧中的工匠们便着了别人的道儿,锦城的珠子镇,“改头换面”,出现在了城外的另一处土地上,随之一起迁移的,还有珠子镇美玉文化的声誉。彼时,镇上的能工巧匠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一个更名对镇子上的玉石产业及他们未来的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们醉心工艺,不断产出。
也不断的有人过来收购他们制作的工艺品,生意从来没有间断过,依旧是红红火火。
可这样的红火并没有延续到多久。
等他们终于意识到,珠子镇的声誉已经从如今的芙蓉镇转移到了新的珠子镇,珠子镇的工艺产品通过人家不断的收购和转手,也从如今的芙蓉镇转移到了新的珠子镇的时候,镇子上灵醒一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没错,这就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剽窃。
他们不是没有反抗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一辈的工匠们已过花甲,新人的传承跟不上上一辈人老去的步伐,加上一镇子的人淳朴一辈子惯了,没过多久,他们的反抗就被新珠子镇的资本家给压了下来。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借着发展旅游业的新风口,团结一心、一鼓作气地为如今的芙蓉镇争取了一块5A级的匾牌。
早些时候,依靠这块5A的牌子,镇子上的大家终于又过上了好日子,人们脸上逐渐又开始浮起了笑脸,但从前的那道伤疤一直在村民们的心里,从未被真正的抹平过。
有人延续玉石的行业传统,把积攒在镇子里的玉石文化重新放到了风口,但效果并不显着,虽然有着上面的支持,但有的资本还是无孔不入,使他们不断受到经济上的打压,于是,玉石的东西只成了他们的一块和旅游行业交叉的招牌,并不做成“金字”的那一种,远远赶不上他们风光的当年。
直到……
直到新珠子镇的幕后掌门人被篡权,那边内乱四起,根本就不会有人把出手长长地伸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便是芙蓉镇重振雄风的时候。
一个人单干远没有一群人合伙干能够事半功倍,干事创业的激情总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可靠有力的组织。
“于是,在村民们的殷切期盼和热烈拥护下,季氏不得不接下了这个重任,毕竟,古珠子镇流传下来的技艺传到现在,只有季氏是最纯正的一支。”季老板如是说道。
江筱禾心想,幸好她现在已经对芙蓉镇的诸位老板进行的商业自吹言辞主动免疫,能够以寻常的眼光去看待正在进行商业自吹的老板。
“就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自诩为祖上三代传人的人,他们继承了什么?他们最多是继承了古珠子镇上工匠们精雕细琢的手艺,手艺的纯熟程度不说,我相信,在和我们店里的产品进行两相比对之后,你们一定能够看出来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当然,我并不是在贬低他们,季氏的发迹离不开他们,他们的发迹也离不开我们,我们本是一体。”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我们不仅工艺传承最正宗,我们的思想,玉石的文化,也接受了传承。穷则变,变则通,我一次又一次地提出,现代的文艺产品不能够照着从前的样子一成不变,要与时俱进,体现这一个时代新的特色,但少有人能够听我的。”
“作为组织者,我在镇子里强推了几遍,反响都不好,后来,为了避免民怨,索性我就不推了,自由至上。接受我的观点的人,我把他们请到季氏来,共同打拼事业;不接受我的观点的人,我也从不亏待他们,有时候来了传统工艺的订单,我都会与他们共享,或者收购他们的传统产品来我们店里卖,这之间我从不收任何的手续费,全无差价,我就做个中间商,为的是集中力量再把芙蓉镇的牌子给推出去打响。”
怪不得。
江筱禾想,怪不得先前那小老头在给他们推荐季氏的时候还不忘了发表一下自己做低季氏的看法。
现在看来,推荐季氏,是因为季氏是镇子里的领头羊,有一定的号召力,平时也待大家不薄,这和他在推荐季氏的同时又做低季氏实际上并不冲突,做低季氏,一定是因为他们在观念上起了冲突,看待玉石的观点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江筱禾便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先前那位大姐和小老头的店子里好说歹说都有点做古的仿品,当然,也不排除有真品的可能,这件事请身为芙蓉镇的领头羊,季氏的老板不会不知吧?另外,为何这些东西只在其他的店铺出现,而季氏的店铺里看上去却如此干净,清一色的全部都是现代工艺产品?
心里想了想如何措辞才更显自然,江筱禾开口说道:“季总,如你所愿,芙蓉镇的这块招牌现在可算是打出去了,店铺里面人来人往,兴旺的很呢,你这店里的东西新潮,别的店铺里的传统,相互配合,相得益彰,行业中兴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