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说？”楚萌萌问。

董理沉默了一会。这个她早就预见到了，一旦告诉楚萌萌自己跟羊旭分手的消息，她绝不会只做一个倾听者，总是会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这个已经是今天见面后的第十个问题了。

但自己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告诉她了呢？也许是希望她能够去安慰一下羊旭吧。董理想着，羊旭此刻多么需要一个人的安慰啊，楚萌萌，请你去好好地帮他疗伤，也帮帮我。

不要让他那么孤单也不要让我担忧他的孤单。

服务员送来咖啡，满满两大杯，顶上还浮着奶油泡沫。冻顶咖啡，这个是董理强烈要点的，说奶油浮在上面，会有去亲吻的欲望，而沾在嘴角，会有恋爱的感觉。

亲吻恋爱个毛呀，楚萌萌想着，不是说分手了吗？这两个人加起来都70岁了，老搞分手那一出也是够够的了。

她们俩约在上次见面那家咖啡馆，楚萌萌说咖啡馆永远是女人的首选，咖啡的香气环绕，会有被爱着的感觉。

感觉？女人都怎么了，感觉重要吗，关键是感觉就一定准确吗？若是你的感觉欺骗了你呢？

说什么害怕随时会失去的感觉，说什么害怕拼尽全力还是两手空空的感觉，说到底，不就是不相信对方吗！

听到这句话的人该多难受！羊旭这个笨蛋该有多痛苦！楚萌萌心想，这个董理啊，真是有够狠心。

“他说什么？”楚萌萌继续问。她顾不得谴责对面这个狠心的女人，要安慰那个受伤的男人，首先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说我不信任他！”董理回答，“说我这些失去也好两手空空也好，都是因为不够自信。”

“到底是不信任他还是不够自信？”楚萌萌问。她有点被绕晕了。

“都有。”董理说。

桌上的小盘子里放着几袋细砂糖，董理打开两包，全倒入了咖啡杯里。

“已经很甜了，你这，小心得糖尿病！”楚萌萌提醒她。

“喔，偶尔。”董理说。端起来喝一口，确实甜得过了一点。但就像咖啡的香气会让人有被爱着的感觉一样，甜腻也会让人恍惚觉得根本不曾受伤。

我们在感觉中受伤，然后又在另一种感觉中愈合。香气也好，奶油泡沫也好，连被宣传百害而无一利的糖分子也好，都是我们抚慰自己的物质。

当我们抱不住那个人，就找这些物质来代替他。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是不能忘记的，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取代的。

我们以为，我们受过足够多的伤，早已经清楚所有疗愈的方法。

“你们真的，”楚萌萌说，“真的很傻。”

她也打开两包糖放进咖啡杯里。她想知道董理此刻的感受，于是选择跟她同样的甜腻。

“喔，很傻。”董理的眼睛亮得像暗夜中的星辰，像被刚刚抛光的玉。

也像被城市环保车的高压水枪刚刚肆虐过的地。一尘不染，没有了曾经的痕迹。

爱过的痕迹。

楚萌萌心下一颤，想着此次怕是真无法挽回了。

“我们每次都是以工作的名义见面，然后呢，”楚萌萌说，“说的都是那些，我们的故事，困惑啊烦恼什么的。”

董理笑了一下，“可别让肖总知道了，非得扣我奖金！”

“合作还是挺成功的啊！”楚萌萌也笑，“你们公司现在可是后来居上如日中天了。”

她们俩对视一笑，都觉得自己这个转移话题的技巧还是得再练练，不够自然也不够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