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天穿着毛衣跋涉千里去找他,冬天温度低,吹了一路冷风,感冒有些严重。
这都好几天了,今天听她说话声音还是鼻音很重,是不是不乖,他不看着没有好好吃药?
顾知晏叹口气,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还是早点把人娶回家,他日日夜夜看着,才放心。
顾知晏从没觉得,自己对于一件事情有这么强的偏执。
哪怕是那年高考,他都没有这么执着。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淡泊的人,活到二十三岁才明白,他的命脉,在这里啊。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的说,安安,这辈子,我们谁都跑不了了。
沙发有些短,安然睡得不是很舒服,她缩了缩脖子,像个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
顾知晏皱了皱眉,附身,轻轻将胳膊穿过安然的脖颈,将人抱了起来。
他动作轻,安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将脸朝顾知晏怀里蹭了蹭。
顾知晏松了一口气,稳稳当当的上楼。
安轩听见脚步声出了房门。顾知晏朝着他做了别说话的口型,示意安轩把安然的房门打开,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扒拉出来被子,帮安然盖好。
看安然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睡好了,顾知晏这才放轻脚步出了房门。
安轩小脸扬起来问顾知晏:“我姐姐睡着了?”
顾知晏摸了摸安轩的头:“嗯,睡着了,你声音小一点。”
安轩一脸严肃的跟着顾知晏下了楼,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嗯,我姐现在怀着小宝宝,确实要好好睡觉。”
顾知晏正在喝水,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咳嗽着咽下去:“那个,安臭臭啊,这是一个误会,你姐跟我还没结婚呢,怎么会有小宝宝呢。”
安轩一脸疑惑:“可是隔壁的姐姐,也没结婚啊,妈妈说她怀了小宝宝。”
顾知晏有些头疼的拉安轩坐下,一本正经的跟他讲道理:“臭臭,你是男孩子,你要明白,结婚前怀孕这种行为其实是不对的,顾哥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安轩小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顾知晏竟然从这个表情中品出来你是不是不行的含义。
他咬了咬牙,接着跟他讲道理:“不能因为别人都做这件事,我们就认为这件事是对的,知道么?你是男孩子,男孩子要有责任感呀。”
安轩皱着小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顾知晏:“那我真的没有小外甥么?”
顾知晏按了按太阳穴:“没有。”
安轩有些苦恼:“可是我真的想要小外甥啊。我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我已经同意我姐跟你生小外甥了。你们要是生孩子的话,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顾知晏挑了挑眉:“我也想跟你姐结婚,生小外甥啊,可是咱爸不同意。我可真是太可怜了。”
安轩义愤填膺。
顾知晏循循善诱:“所以呢,臭臭,你可一定要帮顾哥哥说好话,这样才有小外甥哦。”
安轩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嗯,没问题!”
顾知晏接着抛出利益的橄榄枝:“等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顾哥哥的游戏号全是你的啦!”
安轩的小眼睛立刻迸发出光芒:“嗯嗯!”
顾知晏心满意足,帮安轩跟安静下了饺子以后,提溜着饺子馅儿走了。
他到家的时候刘清菊正在听昆曲。
近些年刘清菊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喜欢上了行腔婉转的曲调。
不过顾知晏跟安然倒是觉得,这种艺术形式,余音绕梁的水磨调跟刘清菊的气质很相符。
安然上次来的时候还嘻嘻笑着,说刘老师这身段气质,上台肯定能技惊四方,到时候她就去跟别人炫耀,说台上那个是她老师。
这个小马屁精啊,顾知晏失笑。
顾知晏把饺子馅儿放在厨房,静静靠在房外,听母亲用软糯的江南口音念《牡丹亭》的念白。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样清婉的念调,她用江南口音读出来,也是极好听清丽的。
人鬼相恋,最后杜丽娘起死回生,跟柳梦梅起死回生。
还是安然说的对啊。
年少夫妻,她在他身上蹉跎了大半辈子,到底还是想着最后能重归于好的。
顾知晏食指在墙上敲了敲,转身去书房找顾安平了。
他没敲门,直接打开了门。
顾安平在练毛笔字,顾知晏扫了一眼,就知道他现在心烦意乱。
顾知晏开门见山:“我去订机票,过完了年,你带我妈妈回江南看看吧。”
顾安平手上的毛笔停住,一大滴墨水滴下来,氤氲了手里的宣纸。
他微微皱眉:“你妈妈不喜欢那里,她家亲近的人都去世了,留下的那些,都是算计来算计去的人,她不想见到他们。”
顾知晏冷笑:“原来你知道我妈不喜欢什么啊。”
顾安平一僵,向来也是意气风发的人这会儿蔫蔫的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无措。
顾知晏到底是心软了,收了气势:“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狠狠埋在心里,别再想了。”
被儿子意有所指的说自己当年的事情,顾安平有些难为情。
顾知晏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了些:“很多事情,别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他们早就忘了,你常常告诫我,很多事耿耿于怀,无非是庸人自扰,你不在意,别人也会忘记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顾安平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声音很低:“我对不起安然那丫头。”
顾知晏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这幅样子。
他承认,他心软了。
他也坐了下来:“没关系,我会对得起她的。”
他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认真的问:“爸爸,您爱妈妈么?”
顾安平静默了半秒,缓缓开口:“爱。”
他笑,脸上的皱纹跟着浮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很多情谊啊,超乎了爱情,是亲情。”
顾知晏手指紧了紧。
大家都是男人,他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爱她,但我离不开她。
顾知晏没法责怪顾安平,这种事情,是世界上最难控制的,谁能管住自己的心对谁跳的快呢?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对妈妈来说,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