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才幡然醒悟,提醒奴娇:“大臣们还跪着,陛下快让他们平身吧。”
奴娇眨眨无辜的大眼,孩子犯了错般慌忙道:“众卿平身。”
臣子大部分已七老八十,闻言呼出一口行将就木的浊气,有几个老胳膊老腿不争气,太监宫女搭了把手才站起来。
祭祀大典井然有序,先是上百名童男送来净水,皇帝臣子依次净脸、净手。再由童女呈上净巾擦拭。接着明烛上香,按照正统礼仪,该步骤应由皇帝点烛、太子点香,如果没有太子,就由其他皇子或皇帝的兄弟来点香。可如今的场面,哪种情况都不符合,于是奴娇登基的五年来,规矩松动了些,成了荣殷王点烛,皇帝奴娇点香。
据说五年前第一次有人提议这么干的时候,礼部、钦天监、司礼监、御史台、内阁的大臣一片呜呼哀哉。皇帝年纪再小,顺序也不能拉在王爷的后头,要这么僭越,岂不是礼崩乐坏,愧对列祖列宗吗?满朝文武里一大半,仿佛自己家祖坟墓碑被人头朝下翻了个儿,哀鸿遍野。
没成想到了最后,还是太后站出来,力排众议,力挽狂澜,拍定了荣殷王点蜡。足可见荣殷王权势煊赫。
明小太监不知道也不关心里面的门道弯绕,她被安排递蜡烛,本分地将托盘上两支碗口粗的盘踞着金龙的大蜡烛送到荣殷王跟前。荣殷王接过蜡烛,忽然凉飕飕地道:“易燃之物,可得好好辟火啊。”
堂堂荣殷王居然破天荒地开口跟一个小太监多啰嗦了一句,虽然很反常,但旁的人听了,都误以为王爷说的“易燃之物”指的是蜡烛。
只有明芄心头雪亮,她勾起一边嘴角,只舍得给他半个冷笑,轻声哼道:“万无一失。”
繁琐的步骤有条不紊,眼前香烟缭绕,熏得奴娇泪眼汪汪,耳边祭词祝祷,听得明芄睡眼蒙蒙。两个可怜人先照不宣地一偏头,彼此给对方一个疲惫的笑,以示相互勉励。
最后一个步骤,是整场祭奠最关键,也是最具有神圣意义的——书写祝词,送到燎炉内焚烧,烧完之后,祈福的话语即可送达天听。
为表诚心,祭词需要现场写,白鹿纸摊在案几上,上百人幕天席地唰唰执笔,写着“天佑朱瑜,国祚昌隆”之类的吉祥话,大同小异。奴娇跪坐在祭坛底下,摆摆手让杜公公离远些。然后拿起笔,蘸了墨,笔尖悬在白鹿纸上,却一动不动,只是虚虚搭在上面,并不动手运笔。好像顽童默不出来昨日背的课文,要被先生拿竹板子打手心了。
奴娇心存期待地等着什么,果然,不久后,笔上传来一股劲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带着他运笔书写。他兴奋地转头看看明芄,明芄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坐好别动。
奴娇心智未开,祭词年年背了忘,忘了背,不堪其苦。明芄很是同情,跟他保证不需要默,到时候她施展傀儡术,笔就能自己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