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景敛了神色上前,与北环玥站在一起,朝上座的皇帝行礼:“臣参见皇上。”
自始至终北环玥都没有侧头去看过他一眼,即便一个探究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他亦未去看过她一眼,不是不想看,是怕去看。
他怕看见她眼底的恨,对他的恨。
夏沐绾无语的跪在一旁,此时的自己真的轮为了一场笑话,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之间,她竟觉得有些羞愧了!
可她却不能露怯,只能依旧跪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她如今只能等着皇帝给他们赐完婚,然后她便可以起身离开了。
“北姜公主既然心属与你,朕便为你二人赐婚,上官景,今日起,你便是镇国大将军,赐将军府。礼部,挑个最近的良辰吉时来,安国婚的标准为他二人筹办。”皇帝雷厉风行,几句话便将一切都交代完了,末了,还不忘提醒了一句:“你们二人的结合是为了巩固两国的和平,希望你们从此以后夫唱妇随,携手并进。”
靖国大将军虽然是将军头衔,可那将军的头衔却是最高的,和上官信然一个等级,自然也配娶一国嫡公主了。
一副敲打,着实让北环玥的脸色白了几分,可她戴着面纱,没人能够窥见她的神情。
二人领了旨意,便退了下去。
夏沐绾自然也跟着起身退了下去,皇帝自然是知道她今日出了丑,可好在这丑倒是不大,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他本就心疼她,自然不会再将她提出来说一顿的。
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俩孩子从小斗到大,这都成婚几日了还不能消停,是该敲打敲打一下才对。
夏沐绾朝宫羽泽身旁的位置走去,宫羽泽嘴角依旧挂着笑,可却让夏沐绾打了几个寒颤,这厮恐怕又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她也勉强的朝他挤出了一个笑来,然后规规矩矩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心里忍不住的暗骂自己,是自己太心急了,太心急了!
他们身后的凉依瑶全程都盯着夏沐绾,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主动请求被休,虽然没有成功,可她还是震惊了好一阵子。
可听见皇帝给上官景加封了官位,又让他娶了北姜公主,她心里着实不好受。这样一来,本就不如夏沐绾的她,这下就更不要想追上她了!
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宫羽泽的态度,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心里却看的明白,宫羽泽压根就没打算要休妻。
嫁进东宫这么久了,他只是到她那里去看过她几次,连饭都没有留下来陪她吃过一顿,他们之间似乎比以前还要生疏了!
难道是因为夏沐绾吗?
夏沐绾就住在他的院子里,虽然听说他一直住在书房,没有留宿过夏沐绾那里,可今日他的态度告诉她,他似乎与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他不一样了。
她紧紧捏着拳头,拽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和她说,‘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喜欢她的,这件事情你比谁都要清楚,他绝对不会喜欢上她的。他不休妻,只是因为北姜公主选折的不是他,所以他没有理由休妻。对,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边阴毒的怨恨着夏沐绾,一边又为宫羽泽异常的举动找借口,似乎那个男人心里一直有的就真的是她一般!
坐在后面的夏佩雪就没有她那么淡定了,她跺了跺脚气愤的暗骂了一句,不过她的声音比较小,这后面交头接耳的人又多,根本就没有留意她的表情和刚刚都骂了些什么。
她骂的是:“贱人贱人贱人!”
自然,这骂的是她夏沐绾。
她恶狠狠的看着高位上的夏沐绾,见她气定神闲的坐在太子身边吃东西,就好像刚刚那个跑到皇帝面前主动求休书的不是她一般,所以她才气的骂出了口。
外人是没有听见,可她的表姐陈欣怡却多少听见了一些,只因她就坐在她旁边,又知道她心里一直喜欢着太子殿下,所以,她一直都有关注她的。
她心里啧啧称奇,原来貌美如花的一个女子,狰狞起来竟比阎罗王还恐怖!
可她毕竟是她的妹妹,在外人面前,她多少是要帮她一把的。只是,上次宴会上她害她受伤又羞辱了她,即便她最后也来道了歉,可昔日的姐妹情谊多少是受了些影响的。
夏佩雪自幼就被陈玉梅惯坏了,加上她又是丞相千金,自然骄傲的像只孔雀,即便在她这个表姐面前,说话也总是趾高气昂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有些生疏了的。
若不是她的母亲叫她多与她来往,好借着沾些丞相的光,让她的父亲能够有更好的发展,说实话,她是一点也不愿意与她打交道的。
此时她的心情他也猜到了一二,想起之前她跑去将太子良娣给请了出来,二人躲在一旁说了好些悄悄话,她知道,为了接近太子,她一直就想着办法巴结着凉依瑶,只因为她是极少数能与太子殿下接触的女子。
她自然也知道,她心里其实是有多么讨厌凉依瑶的,可终究还是要放下她丞相千金的面子去巴结一个尚书千金,不过就是为了能多接近太子一些。
想起刚刚凉依瑶离开时的表情,似乎她们谈的很是不顺利,如此想来,她这几声‘贱人’,倒不一定是说的夏沐绾了!
她了然于心的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凑到夏佩雪的耳边对她小声提醒了一句:“妹妹还是赶紧将脸上的不快收了去,这要叫有心之人见到了,定要问你个所以然了!”她倒不是出于好心想要提醒,不过是为了不牵连自己罢了。
夏佩雪一愣,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对自己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也就没有深究,急忙收敛了一些。
刚刚自己说的那么小声,她应该没听见吧!
“表姐果然是我的好表姐,咱们姐妹好像许多天不见了吧,不如改日我去找你一起玩玩?”
夏佩雪对她笑了笑,那笑是那般的无害,好似刚刚狰狞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般。
“好啊,几日不见,我也甚是想念妹妹了呢!”陈欣怡心里嘲讽着,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她自然知道夏佩雪这话有敲打之意,也不多说,点了点头便答应了。
晚宴结束了以后,大家各自散去,上官景是被上官逸扶上了马车的,因为他喝多了。
上官逸将上官景一路送回了他的院子里,将他小心的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薄被,这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一阵“吱呀”声响起,空荡而又漆黑的屋子里便陷入了无尽的安静,就连那薄弱的呼吸声,都要聚精会神才能听见。
突然,床上本来烂醉如泥的人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在这无尽的黑色里,他苦涩的笑出了声。
若真要这样,那便这样吧!
就让我们一起纠缠一世,不死不休,痛苦也好,难受也罢,即便要下地狱也一起吧!
这一夜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沐绾自然是独自坐了一辆马车来,也独自坐了一辆马车回去。这一路都太过平静了,即便此时的她已经洗好了澡,熄了灯,可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份平静太过诡异了!
她怕宫羽泽会来找她的麻烦,便没有让俩丫头为她守夜,可这左等右等,一直不见宫羽泽来找她麻烦,她这颗心便更加不得安宁了。
这按照以前的逻辑来想,这才她可是将他的脸都丢尽了呀!他在宴会上那冷的跟千年冰山一般的笑容,她就知道他有多生气了,她甚至都做好再死一次的打算了,可这人,怎么还没来呢?
夏沐绾只觉得自己像是在被他凌迟一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他来找她麻烦过。
夜早已经深了,可床上的人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突然坐了起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那厮是不是在等她自己过去认错呀?
是不是自己去主动认错,他就会网开一面饶了自己呀?
这般想着,她便下了床,走到了暗门处,几个深呼吸之后,她终究还是打开了暗门,走了过去。
要死就让自己死的痛快一些,这不上不下的,真是比死还难受。
只是,书房里一直亮着烛火,可四下看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宫羽泽的身影,难道他没有回来?
不对呀,她明明看见宫羽泽进了东宫,朝书房这边走的呀!
难道是中途转了弯,去了凉依瑶那里了?
所以,美人在怀,便没有心思来讨伐她了?
她这般想着,便松了一口气,可心里那闷闷的感觉却好像越来越闷了,就连着呼吸都有些闷闷的,很是不顺畅。
她见他不在,便也懒得多想,直接转身朝暗门处走去,既然人家都不来找她麻烦,她为什么还要上赶着朝他身边凑呢?
可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安静的书房里除了她的脚步声,还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嘶吼的声音,她停下脚步仔细的听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四下看了一圈,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屋子难道是闹鬼了?
可她到底不是什么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千金小姐,再仔细听了一会儿,她便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有点像宫羽泽的!
这个认知突然让她吓了一跳,她倒也不害怕了,蹙着眉头朝着这个声音的来源处找去。直到走到一副画的面前,这个声音便越发的清晰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画,一副大师的山水画,是个值钱的东西,就是这话有些大,大的比她的人还要高出一个头。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这幅画后面的墙壁是空心的,这不会又是一道暗门吧?
她有些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在自己的地盘,还要搞这么多的暗门,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
她确定这是一道暗门以后,便也没有停留,开始找去暗门的开关来。有了之前那道通往卧室的暗门的经验,她很快便在一旁的花盆上找到了机关。
她转动了花盆一下,暗门便“咔擦”一声打开了,那一阵一阵的嘶吼声也就越发的清晰,夏沐绾便提着灯笼,朝里走去。
暗门后面是一道台阶,她顺着台阶向下走去,然后转了一道弯,便看见了无数烛火照亮的低下房间。
这个房间很简单,一张不大的桌子,一张铺好的床,还有就是点亮的烛火。
而那个嘶吼之声便是躺在床上打滚的男子发出来的。
夏沐绾一眼便认出来是宫羽泽,一时之间便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去参加宴会时穿的那一套,一旁的烛火也燃了一半,她心里有些诧然,这男人难道回来以后便一直待着这里了吗?
她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可看着他这般隐忍着,好似很是痛苦。而她恰好会一些旗黄之术,心下不忍,便将灯笼放在一旁,急忙走到他身边为他查看起来。
可她却忘记了,在这东宫里,常年住着的是神医的亲传弟子,又与他交好,可他这般痛苦之时,这里却没有那人的半分人影。
此时的宫羽泽抱成一团,那一声声的嘶吼之声也是在他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才会发出来的。此时的他,早已被汗水打湿了衣衫,就连头发丝上也都是汗水,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都看不见。他紧咬着唇瓣,丝丝血迹早已染红了他的嘴角。
“宫羽泽?宫羽泽?你怎么了?”夏沐绾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他这样抱着自己,她又该怎么给他看病呀?“你将身子转过来让我看看,听见了吗?”
她伸手便去拉扯他,想将他的身子掰过来,让他面朝着自己。可奈何男人实在是太重了,又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她使劲了力气也没能将他掰过来。
“宫羽泽?宫羽泽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算了,看来我还是去找人来吧!”好半晌,宫羽泽依旧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她也掰累了,便松了手,想着还是去搬几个救兵来好了,她是真的拉不动他。
就在她转身想走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终于是动了,他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扯了回来。
“不许去。”
他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此刻就在夏沐绾的眼前,重重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烫的让她十分难受。她的喉咙似乎被人掐着,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不想死,赶紧滚回去。”宫羽泽眉头紧皱,说出的话虽然很是难听,可那威力去不及平日里的十分之一,夏沐绾自然没有被吓到。只是被他那么‘重重’的一推,从他身上又站了起来。
她心里诧然,这厮疼成这样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将她推开,莫不是她真的是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