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61)
断绝父子关系?
这话怎能乱说!
弘升的额娘侧福晋刘佳氏连都白了, “爷……这话怎可乱说?”
儿子的世子爵位被削了,这个妇人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她的出身不高,以前也不过是汉军旗出身的格格, 母凭子贵才有了今日。后来孩子大了,才给她请封了侧福晋, 后来儿子成了世子, 在府里跟福晋那是王不见王。她不给福晋请安,也不找事,瞧着安安分分,其实还不是翅膀硬了, 对着福晋弯不下膝盖去了。在府里除了福晋就说她了, 要尊荣有尊荣的, 脾气也是一天天的大了。曾经为了要照看孙子闹过两回,被五爷给拍下去了, 凡是府里的孙子辈, 都给福晋养着。她要想亲近孩子, 五爷发话了,直接就叫人送她去庙里住着, 静静心去。这才老实了。自打知道福晋有孕开始, 府里就不消停。待产前的一段时间,福晋总是在额娘的身边的。都住在老九城外的园子里。说是伺候额娘,其实还不是为了躲清静, 或是躲哪里伸出来的手的。直到现在, 福晋和孩子在城外的时候比在城里的时候多。即便在府里, 福晋有事要么带着孩子去,要么就把孩子送回娘家叫她哥嫂看着,轻易是不把孩子在府里放的。
五爷知道她防备什么,所以一边放任她行事,一边敲打几个儿子,对他们严加管教。可是自己是真老了,他们的翅膀也是真硬了。愣了半点都没把他这老子的话放在心上。
家里的儿子不少,长子和嫡子相差了三十岁。谁能想到福晋还会添一个儿子的?请立世子的时候,长子都二十好几了,别人都请立了,他不好例外,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册封为世子,是最保险的做法。贤良不贤良的,这个看不出来。又不是选储君,也无所谓。按照长幼,立了长子是世子,是最不容易引起争端的做法。早年见多了先帝为了大哥和二哥作难,他是不想品尝那个滋味的。
立了世子,这孩子在大面上还算是过得去。府里有争端,但大的矛盾却没有。小吵小闹的,但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呢?
说不上来。
可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打嫡子出生,府里的人心就乱了。
他闭着眼睛,心口闷闷的疼。作为阿玛,他是真没想过要叫他让位。拼了这把老骨头卖命为的也不过是再给小的那个挣的前程。他就那么信不过他阿玛,急着给他自己找退路,为的就是叫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吧。
刘佳氏见五爷不说话,拽着五爷的袖子拉扯,“……爷,您怎么能说出这个狠心的话来?您以前可不这样。自打福晋生了……”
五爷胳膊一轮,一把甩开这个叫嚣着的女人,“闭嘴!”
弘升赶紧扶住他额娘,“额娘您回去吧。这跟你你不相干。”
刘佳氏抱着儿子就哭,“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就不管额娘的事?你是额娘的心肝啊!”说着扭脸瞪着五爷,“爷不说我也知道,定是我们母子挨了人家的眼了……”
“是你碍了爷的眼了。”五爷的神情更加冷肃了下来,早年年轻的时候个个都是解语花,如今一个个的都变得面目狰狞了起来。福晋能容得下这么些个人,反倒是他们一个个的容不下人家母子了。真就容不下又怎么的?福晋那边才是正理!她没吵没闹三十多年都过了,他们呢?三年都忍不下来。胸口起伏的厉害,面色变的青紫一片,喊道:“来人,送刘佳氏去她的院子,这辈子都别出来了。”
这母子俩大惊,看刘佳氏撒泼的这架势,就知道这些年五爷顾忌着儿孙都大了,对这位有多优容。因此猛的一见如此,刘佳氏是连哭都忘了。直到被人拉扯着拽下去了,才发出呜呜声,显然是嘴被人堵住了。
“额娘!”弘升牙呲欲裂,回身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狠狠的磕在低声,隐隐的见了血痕,“阿玛忙着不关额娘的事。都是儿子的错!额娘是一时心急迷了心窍,不是有意冒犯,更不敢对福晋又丝毫不敬。阿玛,儿子知道错了。”
三十多岁的儿子,就跪在眼前。五爷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抬起手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问他疼了没有,可心到底是狠了下来,闭上眼睛一巴掌就顺势抡了过去,声音也冷了下去,“说!到底是这么回事?”
弘升捂着脸,颤抖着嘴唇,哪里看不出老父亲的痛心?自己也是当父亲的人,看着阿玛这样,心跟着一抽一抽的,“阿玛……儿子混账,儿子不是东西。不该鬼迷心窍……弘旦出生了,儿子就慌了。总想着说不定哪天儿子这世子就当到头了。儿子的年岁不小了,如今的差事都是阿玛的脸面才挣上来了。年龄不上几个幼弟有优势,他们凭着跟四阿哥五阿哥年纪,出入宫廷,见万岁爷的机会比儿子大,将来有好的前程……可儿子……儿子如今这个年纪,不上不下,不管是哪边论,也轮到儿子。儿子的体面都是阿玛给的。可儿子怕了,儿子不是信不过阿玛,儿子是觉得,儿子是庶子……庶子继承爵位是要降等的。这从阿玛的角度来看,对咱们府里并不是好事。可嫡子袭爵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原等级承袭……而且……弘旦跟几个小阿哥的年纪相仿,这是天大的运气……”福晋常带着弘旦去宫里见皇后,谁能不慌?就算阿玛不会换了自己,等将来阿玛不在的那天,弘旦一定会朝自己这个大哥或者说自己也已经不在了,是找自己子孙后代的麻烦。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明摆着的危机,怎么会看不见呢?“儿子都想好了,只赚点钱,给儿子们攒点家业,等将来……阿玛要真是有意……儿子主动上折子请辞世子位,直接给弘旦就是了……”
呵呵!哪里是主动请辞?分明是怕自己将来反悔,叫他主动请辞,让贤给他弟弟。
五爷沉默了良久,扭脸问:“所以……你干什么了?”
弘升低着头一五一十的说了,“……是广宁……他找的儿子……因为九婶的关系,儿子进出厂子更方便……”
五爷冷笑一声:“还挖你九叔九婶的墙角……”
话还没说话,九爷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抬脚对着弘升就踹,“混账东西!你有多缺钱!你缺钱你说啊!我是你亲叔叔!要多少钱你言语一声,不用告诉你老子,我这当叔叔要是打半个磕巴就算爷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你这混账东西,干的事把你老子一辈子的体面都丢了!打死你这孽障!”
说着又上去要踹,九福晋跟进来赶紧拦了,“孩子一时糊涂,你干嘛动手?”说着推他去一边,“你去看五哥,这边不要你管……”
九爷没怎么挣扎,就先过去看他哥了,“哥啊!别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叫他在家里管管庶务,没事。横竖几个孙子都跟我五嫂亲,这个家乱不了。”
九福晋在一边拉扯弘升,这个手拉扯,那个手还不忘了锤几下,“别怪你九叔打你!都是你该的!好日子不过你作的!要是听你媳妇的话都没这事。不要怪你婶子我说话不动听,这都是你那额娘跟她那侄女你那新纳的小妾在你耳朵边上没填好话。你一个阿哥爷,金尊玉贵的,府里的什么不是你的?缺你的银子使了还是你嫡额娘对你的几个孩子的情分是假的?糊涂东西!打你都是该的。给我起来!男子汉大丈夫的,就这点出息。人家都能自己出去挣前程,你怎么就不能了?非得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好好在家反省去,过两年风头过了,咱们再说。快去!愣在这里还想挨打还是怎么的?”
五福晋在外面听了,就去了胳膊避了一下。心道,老九两口子不光是聪明,也难得。弘升办的事,她都不好意思见他们了。更何况是自家爷,只怕更觉得没脸。要这么下去,亲哥俩可不得生分了。如今好了,老九第一个上门了,上门来没说什么没关系的话,对着弘升是打了也骂了,可从自家的心里来说,反而舒服了。只怕是弘升,以后面对他九叔也不至于尴尬的不敢见面。
弘升出来走了,五福晋闪出来,要进门的时候还听见老九的声音,应该是跟九福晋说话,“……怎么叫那小子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那样了不教训教训行吗?”
九爷瞪了一眼九福晋然后身后给他亲哥顺气,“哥啊,咱不气!啥也没你要紧。要是生气就把那小子叫回来再踹两脚,你要是打不动,我来!咋样都行!就是别气自己个。”
五爷抓着老九放在他胸口的手,只觉得钝疼的心有一股子暖流涌过,“老九啊……”他呢喃一般的叫了一声,“你长大了……”活的圆润了,不是叫人看见了就想踹两脚的德行了。
九爷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自家这哥哥是操心他。鼻子酸酸的,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愈发难受起来,瓮声瓮气的道:“哥啊,您说是不是咱们造孽,那时候气了皇阿玛,如今因果循环,报应回来了……”
一提先帝,五爷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站起一副要给先帝跪下的样子,结果刚一站起来,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后倒去。
“五哥……”九爷一把扶住,惊叫了一声。
五福晋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她整个人都傻了,“爷……”一下子扑了过去,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弘旦要怎么办?”
九福晋赶紧叫人把府里的太医请来,心里不止一次的感念,万岁爷甭管真心假意,只这一府一个太医,顶了多大的事。要不要光请太医一个来回等耽搁多大的功夫。
太医来的很快,两针下去,人醒了,只说是急怒攻心,缓过来就没事了。
哪里能真没事,五爷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顿了,他醒来二话不说先打发九爷,“去看额娘,别叫额娘跟着悬心……”
九爷应了,临走的时候又道:“哥啊,你千万都得好好的,你要是今儿有个好歹,以老四的性子,这几个惹你生气的小子将来都落不到好的。”
是啊!哪怕被儿子气死,但这当阿玛的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放不下的依旧是放不下。
送走了这两口子,五福晋就开骂了,“你气的狠了,该气的人到底是谁?你听听去,外面那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说我呢。说我走了皇后的路子,进了谗言。要不然怎么可能一个小小的罪责就就削了世子的爵位,都说我是在给弘旦谋划。”她冷笑一声,“我是在为弘旦谋划,我在为弘旦谋划的是想叫他自小跟几个小阿哥熟悉起来。靠着这情分多几分顾念。要不然能怎么办?他跟上面的哥哥年龄相差大,将来有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独木不成林,好汉还要三个帮呢。我就这点心思,谁都瞧的出来。可咱话都说明了,这跟弘升根本就不相干……”
“我知道我知道!”五爷拉着五福晋做在身边,问了一句,“弘旦呢?”
“送额娘那边去了。”那里最保险。
五爷点点头,这才道:“是我对不住你……如今这样,都是报应……”
他这样五福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挨着他躺下,“……先歇着吧……明儿我进园子求见皇后……”
“不用!”五爷的眼神冷了起来,“我进宫请罪去。这几个孽障还真当他阿玛老了……”
五福晋不知道他这是想唱哪出,结果五爷这一出唱出来,吓了众人一跳。
四爷都吓了一跳,拿着五爷的奏折动容道:“当真想好了?”
五爷点头,“四哥,想好了。人都有私心,弘升有私心,这很正常。就是府里他们兄弟们之间争争抢抢的,我也能想通。咱们当年可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弘升他错就错在心里没有家国天下这四个字。人得有底线,有些底线坚决不能去碰触。作为皇室子弟就更该如此。这折子上写的,句句都是臣弟的真实想法,四哥就准了吧。”
四爷深深的看了老五一眼,朱批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就见他的肩膀一下子就松了。
叫人送老五出门,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传来,是桐桐过来了。四爷将折子递过去给她看,脸上还有几分感慨。
折子上的内容也叫林雨桐吓了一跳。五爷说了,从此以后恒亲王府不再册立世子了。哪怕是等他百年之后,若是万岁爷觉得这些子孙里没有合格的人选,恒亲王府也不必存在了,请收回爵位。
那言下之意,就是万岁爷若是觉得还有觉得合眼的,就看着办。该怎么册封,册封什么爵位,都由万岁爷说了算。
人都是在为儿孙在挣,可想五爷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气狠了。”林雨桐摇摇头将折子放下,“能下这样的决心不容易。”
四爷却笑:“真当老五没点成算了?弘升出事了,他剩下的那几个儿子背后没少推波助澜。如今世子位空缺,按道理说该弘旦这个嫡子了。可他的年纪在那里放着呢,有他在还好,要是万一……他等不到弘旦长大先走了呢。剩下弘旦怎么办?他在的时候这些都敢对长兄下手,没他了,对一个没长成的奶娃娃下手那可就太容易了。真到了那时候,不说弘旦无辜可怜,就是他那几个孽畜,也得不了好。可就算是儿子再坏,在当爹的这里也没有原谅不了的事。该怎么保全这些孩子呢?没有争端就没有了伤害。没有爵位给他们争抢了,就都安分了。对于大些的儿子来说,没指望了,就得自己想办法上进了。对于还小的弘旦来说,他阿玛给了他一个宽松的环境叫他平安的成长了。况且,他跟我挨肩兄弟,年纪相仿,处的时间最长。他知道我的性情。加入他走在我前面,我还能真狠心的一点不照管他的孩子。尤其是弘旦,只要没做下什么在大是大非上过不去的大事,我总会给点特殊的照顾的。要是万一我走在他的前面,他也不怕,弘旦跟弘晗他们哥三年纪相仿,一起处出来的情分是不一样的。他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才来了这么一手。”还真当他无欲无求了?他那脑子好使着呢。
林雨桐心道:你们老兄弟们将祖宗几辈子攒出来的德行都给用了,到了下一代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两人叹了两句,四爷就问了孩子,“……在竹韵院?睡了?”
哪里睡了?在外面疯玩呢。
“你不看着去?”四爷要起身,别人带着他总是不怎么放心。几辈子自己带孩子带的,除非至亲之人,否则谁带都不放心,尤其是后世资讯发达,新闻上看的更多。这个保姆给嫌孩子哭闹喂安眠药了,那个保姆使劲的摇晃孩子把还摇晃晕,这样的事见的多了,疑心病就作下了,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人家还不定在虐待自家孩子呢。反正不会说话的孩子又不会告状。再尊贵又如何,人心黑暗上来,谁说的准。
林雨桐拉他,“急什么?弘旺带着玩呢。”
那就没事。
他们是觉得没事,可伺候的人不觉得没事。弘畅在学步车上尖叫着,小短腿倒腾的可快了,不看方向的乱撞一气。弘旺一手拎着他的后领子一手扶着学步车就给拽回来了,“小样!叫你跑!”
弘畅扑腾着咯咯咯的笑,伸手拽着弘旺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胸前的鞭子就往嘴里塞。
弘旺将他提溜的远点,脸上带着笑,嘴上却嫌弃的不得了,“脏死了脏死了,你刷牙了没有呀……”问完他自己都被逗笑了,“忘了,你小子才长了俩米粒牙……羞羞……”
弘畅不知道他在说啥呢,但不妨碍有人陪他疯而带来的好心情,一边笑一边叫,还伸着手想要拽弘旺的辫子……
两人玩疯了,看的过来给四爷谢恩来的八爷心惊胆颤的。
那是皇子阿哥,是嫡出的皇子阿哥,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得了。想要喊住弘旺,又怕惊着他失手摔了那不知道是老几的皇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