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馄饨摊子,如今坐着的可也就他们二人。这么多的小吃摊子,都是人满为患,为什么只这一家,就招待这两人。之前她在上面看的时候见没有客人心里还道,这家的生意一定是最好的,这么早就把准备好的卖完了。可如今再看,却完全不是这样。再看那一对年老的夫妻,眼里就带了打量的神色。
四爷跟弘昼那边说着话,半天没见她言语,扭脸瞧她,见她看着下面愣愣的出神。
“怎么了?”四爷问了林雨桐一声,伸手拉她的手。天台上瞧的是清楚,可也了冷的很。
林雨桐反拽了四爷的手,“是弘历……”
四爷皱眉,顺着林雨桐的视线看过去,瞧着一圈也没见人,“哪呢?”
林雨桐推了弘昼递过来的手炉,转脸一瞧,再细看,已经不见弘历和那女人的踪影了。
馄饨铺子正在收摊位,也不是之前的那对老夫妻,反而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很欢喜的样子。散落在人群中的护卫也都不见了踪影,她眉头一皱,叫弘昼,“打发伙计,去买两碗馄饨……”
弘昼朝下一看,心里有点明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四爷和林雨桐没有了赏景的兴致,去了另一边的房间落座,等着弘昼的回复。
不长时间,弘昼上来了,“……那对卖馄饨的,店里的伙计认识,常在这条街出摊位……就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这个错不了……刚才叫人问了,说是有对老夫妻租了他们的摊位,一晚上给了五两银子……”
至于那对老夫妻的来历,那就不甚清楚了。
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情,四爷和林雨桐直接回了园子。
怎么也没想到,弘历提前他们一步回来,正等在御书房。
四爷拍了拍林雨桐,“你去睡,我去看着孽障要说什么。”
进了御书房,还没说话,弘历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皇阿玛,儿子有要事启奏。”
四爷认真的打量了弘历一眼,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何事?”
“白莲教好像缠上了儿子。”弘历抬起头,面色带着几分惶恐,“儿子觉得事情不简单,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吃力,再不敢瞒着,还请皇阿玛定夺。”
四爷的眼睛眯了眯,在思量他这到底是真心的,还是桐桐瞧见他,他也发现了桐桐。他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扭脸看向一边低着头的苏培盛,他就在酒楼下面,弘历有没有发现苏培盛?或者是弘历身边的人有没有发现苏培盛?这都不好说。
要是因为苏培盛从而判断出桐桐和自己就在附近,这可以说是顺理成章的事。
这些却都是没法问的事。
因此,四爷一时没有说话。
弘历心里有些懊恼,他是真的一点也没跟那些人有纠葛的意思。今儿只是心里烦,出来转转,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些人给缠上了。
见皇阿玛的样子,他不敢隐瞒,将在济南的事情都交代了。当然了,跟女人有纠葛的事,被他自动忽略了,“……儿子觉得这些人另外有主子,因而当时没打草惊蛇……这么长时间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没想到今儿突然就冒出来了……儿子想打探根底,倒是耐着性子应付了两句,可还没说到正事上,那女人突然就起身要走,儿子急忙问在哪里找她们。她反而指着在春风楼下转悠的苏公公叫儿子看,说再不走儿子可就要遭殃了。儿子当时也确实吓了一跳,没想到皇阿玛也来了这地方。儿子倒不是怕遭殃,只是还不得不作出点仓皇的样子来叫她瞧,如此,她才能信儿子愿意跟他合作的诚意……”
不知道是不是实情,但这么解释却是最最恰当的。他要是真的一点都没动心,从济南回来之后他就该禀报一声的。没禀报也就罢了,这么长时间他也肯定在京城没有查什么白莲教的幕后主使。要不然老七那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一点上他撒谎了。可后面这些话,还真就没法判断了。他很聪明,聪明的将所有的漏洞都给堵上了。说的坦坦荡荡的。
四爷不信弘历真会对这些人言听计从,但未必就没有反利用一把对方的意思。
他也不挑破,只问道:“你想如何?”
“儿子想……”弘历语气顿了一下,“儿子想皇阿玛暂时只作不知道吧。要是您放心,将这差事给儿子……白莲教从南宋一直存在到如今,想要从根子上剿灭……难!儿子倒是愿意跟他们虚与委蛇,瞧瞧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哪怕败了,自己在这其中也不会一点收获都没有。
若是成了,这功劳足够一个亲王爵位的。
进一步退一步都没有吃亏,因此,他请旨请的毫无压力。
四爷眯了眯眼睛,笑了笑,“你是朕的儿子,有什么信不过的……去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等弘历走了,四爷却叫林雨桐打发人盯着弘历的府上。
这段时间弘历的府上林雨桐一直叫人盯着呢。结果没两天就传来消息,吴书来避着人亲自去了一家当铺,从当铺里取出一车的东西来,趁着夜色从后门回府了。
弘历拿东西在银行抵押过东西,却从来都没有去过当铺。
那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又取回去的是什么东西?
探查的人专门测了这一车东西在土路上留下的车辙,根据计算,得出的结果是那是一车金子。
四爷冷笑一声,将送上来的消息往一边一扔,骂了一声:“就那点出息!”
林雨桐也忍笑,只怕这一车金子真是弘历从白莲教手里忽悠来的。
这两方遇到一起,就不知道谁坑谁了?这些人也是,弘历在女色上确实有些糊涂,但在其他地方,他们要是把弘历当傻子,那他们可就真成傻子了。
这不,还不知道有不容易赞起来的钱财,就叫弘历这么轻易的给弄到手了。
这发家致富的办法,也算是另辟蹊径了吧。
林雨桐又吩咐下去,叫他们继续往下挖,当铺就是一条线索,看看跟白莲教到底又什么瓜葛。这个查起来真不是太难的事,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这个人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玉柱的奶娘的表弟。
林雨桐就了然了,这八成就是李四儿死守的东西,辗转落到了白莲教手里,如今又到了弘历的手里。不过这李四儿藏钱是有一手,放到当铺里去,到时候拿点银子赎当就是了。而且他用的这个人,是它儿子奶娘的亲眷,更何况,这表弟跟奶娘表姐之间还有点说不得的二三事。为了给她儿子留个后手也是费了思量了。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将东西给交出来了,可见白莲教这些说的是供奉佛母,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开年了,都挺忙的。主要是要打仗了嘛。多少大事忙不过来你呢,弘历府上这事,林雨桐就说直接先扔一边去,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这边刚吩咐完,董小宛就进来,“……林家的事查清楚了……”
得!看董小宛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别的事情都先推了,连孩子得叫奶娘带出去玩,指了边上的椅子叫董小宛坐了慢慢说。
董小宛将边上林雨桐吃剩的半盏茶端起来一口给灌下去了,这才道:“怪不得娘娘叫查,这林家确实是奇怪的很。”说着,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位林平大人,是康熙五十年进士,二甲七十二名……”
吊了个车尾,算是幸运的。
林雨桐点头,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大人是山东济南人士,家里就是务农的。只一个寡妇娘将他拉扯长大,供他念书,在考取了秀才之后,娶了同村方家的女儿方氏……”
“方氏是农家女?”林雨桐挑眉问了一句。实在是有些惊讶,倒不是说看不起农家出身的姑娘,可方氏给人的感觉可不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的农家女儿能有的样子。哪怕是跟着林大人这二十年来学,可有些东西却不是那么容易学出来的。按道理说,她在成亲之后很长时间都是在乡下地方的,直到十多年前,康熙五十年之后,生活才优渥了起来。接触的环境才会改变。那时候的她很多东西都已经成型了,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呢。就说她行礼的仪态练一练能练出来,可那一口京片子半点口音都不带,这却不容易。
这点疑惑一露出来,董小宛就更加佩服了,“原来娘娘看出了蹊跷。娘娘叫我查,往深了查,对林大人而言,这岳家是何等亲近的人?当然得好好查查。可这一查就出问题了。林大人确实是娶了方家的女儿。可据那些有了年纪的老人说,这方家是逃荒来的,说是原本也是书香人家。后来在当地就落户了。将家里的女儿许配给秀才林平之后,不到一年,这方家老两口连带他们的儿子都回南边老家去了。之后,也只从这方氏的嘴里听到过娘家的消息,再没别人见过方家的人。再后来,也都是林平中了进士之后的事了,听说是方氏的老家发了大水,一家老小都没逃出来……当地的父老还夸林平,说是不忘本,发达了也没抛下糟糠之妻……尤其是在方氏没有娘家撑腰之后……”
所以说,这个方氏本身就来历不明。
可为什么别人不选,只选这个林平呢?真是林平有才华,叫他们看出此人必中皇榜?
这是扯淡!
于是又追问董小宛,“林家呢?”
董小宛皱眉,“……林平的父亲是招赘到当地的,原来是哪里的人,没人说的清楚。本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南北东西的跑,哪里的方言都会说,为人及其圆滑。林平的母亲是家里的独女,原本就打算招赘的,可是说来说去说不到个好后生。谁家有出息的儿子都不愿意招赘出去。这才将这个货郎招赘进门了。能说会道又能支应门庭,无父母无兄弟三亲六故都没有。这样的女婿进门才好拿捏,也不怕欺负自家女儿……”
于是,林平的父亲本身就是个说不清楚身份来历的人。
那么这些人选中林平,是不是跟他父亲有关呢?
林雨桐心里转个不停,听董小宛继续往下说,“……林家原本不怎么富裕的日子,打从女婿进门,一天一天就好了起来,置办了田产房产,日子渐渐红火。成亲后第三年,林平就出生了。打从林平出生,每年林父都会带林平出一趟远门,来回一个月左右。说是去祭奠老家的祖先了。但具体是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不过咱们的人从林平幼年的玩伴那里找到了一件玩件,木雕的小玩件保存的很好……”说着,就从腰里的荷包拿出小小的小马驹来递给林雨桐。
林雨桐接过来一瞧,马蹄上有个不怎么清晰的印鉴,是楚云阁。
楚云阁可是老字号了,在京城里经营了上百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也就是说林父是带着林平来京城了。”林雨桐将那小玩件放在一边,问了一声。
董小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据这位玩伴说,是林平从外地祭祖回来送给他的。”
那这就错不了了。
林雨桐看了那小马驹一眼,“可去楚云阁问过了?”
老字号就是有老字号的优势,他们的东西有印鉴,而且售卖出去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卖给了谁什么时候卖出去的都有记载。
董小宛点点头,“查过了……按时间推算,哪一年林平该是六岁,但卖给的人却不姓林,是一个叫做朱顺的。我又叫人查这个朱顺,这个人应该是京城地面上的人,姓林的查不出来,但这朱顺该是能查清楚吧。虽然废了一翻功夫,可这个人到底是查到他的踪迹了。此人原本在西山脚下开了一家大车店,五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经营不下去了,关了门,倒是在福缘寺出家了。”
出家了?
“这福缘寺要是没记错,还是在西山吧?”林雨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
董小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雨桐,应了一声是。
“西山离煤山那棵古槐有多远?”林雨桐问了这么一句。
董小宛几乎是跳起来,“娘娘是说崇祯皇帝上吊的那个……”
除了那个还有什么解释。
董小宛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是反清复明那些人在捣鬼?那林平到底跟那朱顺是什么关系?”
你问我呢?我能问谁去?
董小宛低声道:“林平会不会是朱家的后裔?”
要是朱家的后裔这会子就不会被当成枪使了,戳在最前面的一定不会是大BOSS。
不过朱顺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道真是朱家的后裔还是朱家的忠臣?给忠仆赐姓氏,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林雨桐心里想着,先把这一节放在旁边,继续问,“那林平的女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进宫的?”
董小宛又皱起眉头,“这又是一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