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四爷和林雨桐,自从十月份考完试,两人就没打算报考十二月份的这次。毕竟挑课程都是挑选好学的,越往后考起来就越是艰难。所以相对的,需要更长的学习时间。
过了太多繁忙的日子,如今的节奏放缓一些也没关系,反正一辈子还有很长。
没事了两人靠在一起听听音乐,低声说一些过去的事。
今儿风大,带着呼哨。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很是有些响动。
见孩子不安的皱皱眉头,四爷伸手拍了拍。紧跟着将舒缓的音乐也关了,再听外面,就不只是风声雪声了,好像还有人的呼喊声。
“怎么了?”林雨桐一下子就坐直了,外面这动静好像有点不对。
四爷把军大衣裹在身上就出去,“你别出去……”
门一开,雪呼啦啦的就被风卷了进来。林雨桐跟紧拿被子把俩孩子又虚着遮挡了一下。
四爷出去见老小太的屋子灯亮着,就喊了一声:“奶,睡吧,我在外面呢。”
然后紧跟着,灯灭了。
四爷开了门,见老二已经站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了,手里开着手电,朝丁爱民家照呢。
不大工夫,几家的男人都出来了。刘成、刘保、还有不怎么常回来的邱成。
五个男人凑一堆,邱成挨个给递了烟,又给都点上,才扬起下巴朝那边示意了一下,“怎么了?那是啥动静的?”
踢里哐啷的一阵响,夹杂着不少人的喊叫声。
金老二又把手电筒打开,光照了过去,就见雪地里,乱七八糟的脚印一大片。他家院子是没有院墙的,连院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脚印。
这屋里到底是进去了多少人啊?
不等几人说出个什么,丁家就有动静了,两个人押着一个人的队形,从里面给出来了。一溜一串的往出走。四爷数了一下,被押着的一共十二个人。
走在最后的那个明显是领导的,四爷认识。派出所的副所长,常往公社走动的。
四爷主动过去打招呼:“还当是怎么了?原来是你们在工作。”
这位就跟四爷握手,“没想到惊动大家了。没事,就是赌博,聚众赌博。数额有点大。”
四爷点头,“那你们忙,晚上怪冷的,早晚早了事。”
两人握握手,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都要分开了结果就听到有人喊:“姐夫!姐夫!是我啊!我没赌,就是看看……”
四爷朝那人看去,哦!是他啊!
一瘸一拐的怎么那么熟悉呢?原来是林玉奇。
这副所长就为难了,“你看……”要是开口,这面子他得给。刚想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结果就挺这位在公社很红的红人低声说了一句:“别叫他受罪,给点照顾这个行,但别急着放人,回头我谢你去。”
这好办啊!
不就是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别叫挨饿受冻吗?
这个行!
别急着放,就是叫自己可着劲的先要罚金再说。到时候这位再出面的时候适当的降一下,自己这边没违反规定,他那边的人情也给了。
“包我身上了。”跟这人打交道就是这么叫人放心,从不叫人觉得为难。
四爷还跟过去,跟林玉奇说了:“……不要紧,好好先呆着,我跟她们说了,不叫你受罪……”
这不受罪是真不受罪,那些在雪地里一扔半晚上,他这边回去就拷在炉子边上。炉子上烤黄的馒头片,人家还顺手塞给自己交自己吃。边上洋瓷缸子里是开水,放在炉子边上,什么时候喝都不冷。一只收烤着,不妨碍吃喝。隔一会还有人来问一声,要不要上厕所。如今屁股下面的椅子就是躺椅,往下一靠,就是床,在这里美美的睡一觉都行啊。
但是这地界吧,就是待遇再好,这不是还戴着铐子吗?
心里不安稳的很。
赌博逮住了,赌资没收不说,还要罚款的。看着一个一个被叫进去的人,他心里也忐忑呢。这该咋办呢?肯定得通知家里吧。
要是叫爸爸知道了,那铁定完蛋。
所以啊,这事只能叫人通知自家老娘了。
通知人这事,有派出所民警呢。人家这不是年终也得弄点福利吗?要不然谁半夜不睡觉抓赌啊?
叫家属赎人,是创收的重要环节,肯定得通知到了。
然后天一亮,邓春花就赶来了。
一个人冒雪天不亮就起身赶来了。到了就一下一下的锤在儿子的脊背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想气死我啊……”
林玉奇哎呦哎呦的夸张的喊疼:“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邓春花停下手,上下看看,再看看外面那些冻着的,心也安稳了,“你给哪个塞钱了?”
要不然人家不能这么优待你。
林玉奇对他妈龇牙咧嘴:“说啥呢?那是我二姐夫的面子。”
二姐夫?
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撇撇嘴,叫的倒是亲热。
“那咋不把你弄出去呢?”邓春花瞪了一眼,“还不是得靠你妈。”
林玉奇好话不要钱的往出堆:“是是是!对对对!我妈最了不起。赶紧的!把我弄出去吧。交了钱就放人的。”
“要多少钱啊?”邓春花低声问道。
“八百多点吧。”林玉奇不确定的道:“零头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人家大概能给免了。”
多少?
“八百多?”邓春花都能疯了,“你妈我哪有那么多钱?”
“怎么没有?”林玉奇笑了一下,“你能骗的过我爸却骗不过我。每月我二舅给咱家送十多块钱的钱,那钱是哪里来的?”
闭嘴!
邓春花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别胡说。”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
林玉奇噘嘴:“您还知道危险啊?”
老妈也是个能人。当年不知道怎么弄的粮食,偷偷的拿去给二舅,叫二舅把粮食往出借。借出去一斤玉米,收一斤小麦回来。借出去一斤小麦,收一斤磨好的面粉回来。那几年光是拿粮食倒腾粮食,不知道攒下了多少钱。这两年比那些年好过多了,又开始放高利贷了。每月固定的都有十好几块钱的入账。到了年底更多。
当自己不知道呢。
邓春花急的什么似的:“要不再找你那姐夫去。那边拿钱至少得到年底吧。”
林玉奇看邓春花:“你去找我拿姐夫,您觉得人家会搭理你?”
肯定是不会的!
邓春花叹了一声:“真是个孽障。给我等着。”
出去冒雪又是十几里,找他二哥:“……钱得给我赶紧收回来,等着急用呢……”
邓二哥瞪眼:“这收账都是年底的事,如今还没到腊月呢。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不合规矩了?”邓春花急的深似的:“如今什么年月了,还守着什么老规矩呢。赶紧的,我家那孽障又闯祸了,真不能等。”
“找妹夫要去啊。”邓二哥不以为意,“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家那孽障知道咱两干的买卖,他爸一打他,他要是给说出来……”邓春花看着她二哥,“我家那位可是对我早就不待见了,他前头老婆生养的几个,可是一个比一个出息了。二哥,叫他知道了,你妹子大概真的离婚回来跟你过日子了……”
邓二哥砸吧嘴:“那你总得容我一天工夫吧。”
邓春花想想自家儿子那还算不错的待遇,点头应下了,“就一天,不敢耽搁了。”
结果就这一天,给出事了。
邓二哥急着收账去了,你说要是日子能过的下去,谁会借高利贷?他要的急,如今又不兴卖儿卖女的。但是有卖血的。避着没法子,一家子就卖血了。人家医院说不能抽太多,这边就又是哭又是求,弄的医院都没法正常上班了。这就惊动了公安局了。
一到公安局,小老百姓就怕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给说了。
完蛋了!
高利盘剥了这么些年了,又刚赶上严|打这一拨,这样的不明正典刑都不行。
人证都在呢,板上钉钉的铁案啊。
案子根本就没过爷,县公安局当天就派人,将邓二哥给直接逮捕了。
到了公安局这位就喊冤啊,“这真不是我干的,是我妹妹叫我干的……”
把邓春花给供出来了。
晚上等她二哥没等到的邓春花等来的公安局的一个女警两个男警。
吓的腿软了,但脑子却清晰的很。
没吵没嚷一脸的无辜,跟她二哥对质的时候还委屈的掉了眼泪:“……我承认我不是个好后妈,我克扣了孩子的口粮拿去补贴了娘家,我都交给我二哥了……我以为是家里人吃用了,一点都不知道这放高利贷的事……”
林玉玲吓的叫了林家成,林家成站在审讯室的外面,听了这些前因后果,眼前都直发黑。要是补贴娘家了,这还算是有点人心,可这叫英子吃不上饭,却拿这粮食去放贷,真是好样的!
“爸!”林玉玲抱着她爸的胳膊直哭,“我妈不能进去,想想您的工作,想想打算接班的玉龙,爸!再想想我,要是我妈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小儿子的工作得丢了。大女儿的婚事得蹉跎了。还有那不长进的大儿子更是没人管束了。
闭了闭眼睛,敲门进去了。
邓春花扑过去抱着林家成:“我错了当家的,我不该那么对英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她。真的!我不知道我二哥拿了咱家的粮食是干什么去的……”
邓二哥都看傻了,“你胡说八道!”说着就想起什么似的,“公安同志我有话要说,邓春花的大儿子林玉奇正在太平镇派出所被羁押呢。他知道他妈妈的事。邓春花昨儿亲口说的,说要是不赎他,他就把我们兄妹俩干的事举报给公安同志……”
这都什么玩意?
林家成几乎是站不住了。
等把林玉奇押过来都已经是晚上了,一来县城就知道事情不对了。肯定是二舅那边出事了,要不然自己一个赌博的事犯得上弄那么大吗?
人家问了,他就答:“……我妈给我舅舅家送粮食……我知道!我舅舅来家里哭诉,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一家子要饿死了,那我妈总不能看着一家子饿死吧。那是我大姐的口粮,我也知道。但是我大姐有她姥姥不至于真饿死,我舅家没有救济就真饿死了。是我大姐告我妈虐待吗?这事真有,我妈那时候年轻,我又是瘸子,孩子多还都小不好照看,再加上脾气不好,难免对我大姐的态度就有点问题……这都是我这条腿造成的恶果,要怎么惩罚,我替我妈受了……”
可人家问的压根不是这个。
“我舅舅给我妈钱?偶尔会有!这不是当年我妈借粮食的恩情的回报吗?怎么了?”
问来问去,都说不到邓春花是同谋上。
邓二舅被关押了,邓春花被无罪释放了。
林家成一直没说话,从林大娘把他这几年一直存在她那边的钱拿出来,又专门上了金家的门,找了二女婿,才把那不懂事的大儿子给赎出来。
因为严|打的关系,所有的案件都从严从快处理。
因着邓二舅差点逼死人命,在年底的时候,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
邓二舅家里的老婆孩子差点没疯了,二舅妈叫了她娘家的兄弟,去林家一通打砸就算了,还把邓春花狠狠的打了一顿,听说是伤了腰椎,在医院住着呢。
这还不算完,也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叫二舅妈带着人去林家成的单位去闹。这位即将要死男人的二舅妈是什么难听说什么,说林家成老婆生孩子才死了,就急着娶黄花大闺女。前头生的儿子女儿全都不要了,送人的送人,不送人的也由着后妈虐待差点没弄死了。闹的人家都没法正常上班,而且影响太坏了。
怎么办呢?
最后给四十多岁的林家成办了一个提前退休。有退休工资的,但早早的没啥工作可干了。本来到了他这个年纪,往下面的邮政所走一走,所长的职位还是轻而易举的。如今,全都成了泡影了。
工作了这么多年,在县城连一套房子都没弄下来,就这么灰溜溜的又得回乡下去了。小儿子还在最基层没安顿好呢,女儿还想弄个工人的身份,如今也不行了。还想着是不是在县城弄个门面叫老大做个小生意,瘸腿也能养活自己的。
可惜了,很多想法就这么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