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寇一愣,愤怒和怨恨全都在他脸上消失了,他没有辩解,缓缓坐下来,盯着灰色章鱼看了一阵子,低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如说……”灰章鱼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说说看。”
他早就注意到,这么长时间,帕寇一次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连最开始打招呼的时候也是,更没有提过枉死的德布。
“帕寇”轻笑一声,放松身体,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破绽太多了,我都懒得说。你不该以为用拟态衣变形成其他人的样子,就能骗过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灰章鱼依然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语气懒散地让人觉得牙痒。
“能够两次变形的拟态衣是科学院的新发明,嗅觉再灵敏的媒体也没听说过它的消息。所以我以为展示过一层变形以后,身份就不会被你怀疑,果然还是大意了。”伪帕寇摊了摊触角无奈地说,“你说得对,从帕寇身上得到的情报太少了,我们几乎对你一无所知。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我到底哪里有破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甚至几乎没有在看我。”
他的语气真挚而充满求知欲,灰章鱼答道:“眼神。”
“眼神?”伪帕寇伸出触角摸了摸眼睛,然后听到灰章鱼说:“他的眼神,让我想起我最好的朋友;而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毒蛇。”
伪帕寇捕捉到一个词,笑道:“你一定是出生在陆地为主的宜居星上,并且是陆生智慧生物,不然不会拿毒蛇做比喻。有趣,帕寇到过的宜居星并不多,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找出你的出生地。不过没有这个必要,想必很快我们会达成愉快的合作。”
“我不这么认为。”
“别这么肯定,年轻人,想清楚了再回答。”伪帕寇语气中有种可恨的笃定和自信,他说:“如果你同意,钱财,地位,美人,我都能给你。最重要的是,你能继续活着。但假如你像那位朋友一样愚蠢的拒绝,恐怕我们之间就要发生一些很不愉快的事了。”
灰章鱼——也就是容远沉吟片刻,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卷入这种麻烦当中?你们大张旗鼓地找我,还费劲设下陷阱,难道就因为我是兰蒂亚人?”
他注意到,从他们正式展开交谈以后,周围再没有人路过这地方,甚至连游人的嬉闹声都听不到,只有藏在树枝中的小鸟偶尔发出几声短暂的鸣叫。
“当然不是,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兰蒂亚和我们也是合作国!”伪帕寇失声笑了,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竟然不知道?难道帕寇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容远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是什么。
“天哪,天哪,孩子!我知道你相信帕寇,所以才会冒险来见我。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他们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伪帕寇像宽厚长者指点后辈一样说,“让我来告诉真相。”
然后容远就听了一故事,一个卑鄙的、无耻的、阴险狡诈的比丘星人是怎样利用自己种族的好名声和憨厚的长相欺骗周围所有人,踩着同伴的尸骨爬向喀尤尔公司的高层,他的两个最亲密的朋友都被他害死了。偶然的机会下帕寇抓住了一个公司的把柄,然后不顾公司长久以来对他的栽培和信任,意图利用这把柄威胁公司攫取更大的利益。结果被星际猎人(相当于银河系联盟的警察)追捕,误入星域禁区。前面伪帕寇提到的那个金属球,就是帕寇掌握的把柄,喀尤尔公司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它拿回来。
“什么把柄?”容远的语气像是在问——“你们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伪帕寇苦笑道:“是我们公司花费多年时间研制的新药配方和研究记录。这个药将拯救无数人,但在实验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你知道……会出现一些伤亡。我们也尽力对死者家属做出了弥补,但如果公布出去,会给竞争对手攻击我们理由。而且那些配方……一旦被别人得到,我们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灰章鱼点点头,伪帕寇刚露出笑容,就听容远说:“故事很精彩,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
伪帕寇脸色一僵,语气变得狠厉,问:“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坐在他对面死鱼眼的灰章鱼发出低沉的轻笑声:“你以为……只有你想到双层伪装这个主意了吗?”
伪帕寇猛地反应过来,一只触角用力打向灰章鱼,灰章鱼不闪不避,像断线风筝一样被拍出去,一头撞在花丛中间,身体表面空气波动了一下,然后拟态效果消失,露出一只胖乎乎神情猥琐的灰色章鱼,他张着嘴巴,看上去傻乎乎的,神志也不清醒。
伪帕寇怒吼一声,
诺亚二号有气无力地反驳道:“虽然我不是本体,但我的能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容远抬起手,制止了他们两人继续争论,转头看向身后。
他站在恋恋岛游乐设施控制塔的顶楼上,来之前就确认了这里不会有人过来,一路上也布下了警报装置,万一有危险,撤退路线他也早有设计。
而现在,警报一个没响,他身后的楼梯处,却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