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宅院里发生的命案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这个案子刚刚听说的时候他就有种熟悉感,现场探查以后,凶手的那种鬼魅、理智、冷静、从容不迫更是让他从中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这些年自称乌鸦的那些人不管做出多大的案子,都没有这种令人寒毛直竖的感觉。
他回来了——金南无比确认。
之后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他发现金阳身边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叫“谷远”的朋友,长相也跟“容远”很相似,只是莫名的年龄似乎变小了。不过金南没有纠结于这一点,光他发现的那些事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很多次了,再多一点奇异之处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着对面微低着头、似乎还不打算说话的容远,金南垂下眼睛,道:“乌鸦和天网,做得都是利国利民之事。或许有人认为无法掌控的力量就必须要毁掉,但我并不这么想……所以,我不需要你承认什么,也不想听你否定的话。我只想问——你觉得,乌鸦继续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容远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嘴角勾起一个凉凉的弧度,不带温度地笑道:“除恶务尽……也许他们能成为针对罪恶的威慑性力量,让所有作恶之人栗栗危惧。我觉得这也不错。”
“对一些人来说或许是好的,但对这个世界来说,这是畸形的发展。”金南的情绪完全不被他的态度而牵动,正色道:“我们的社会,不能依赖于某些人、某个组织的正义感和恐怖手段来维持。如果以此为根基,那当所有威慑普通人的恐怖·组织都被乌鸦消灭的的时候,乌鸦就会成为新的恐怖,它的存在将绑架社会治安——当人们习惯了乌鸦的存在以后,假如乌鸦消失,社会秩序会立刻陷入混乱,犯罪率急遽上升,普通人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欺凌;但如果乌鸦一直存在呢?人们因为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敢为非作歹,做事谨小慎微,这样就会幸福了吗?而且,这样的存在,势必会成为社会发展的阻碍。”
他说着说着就站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后,又说:“而且对于乌鸦本身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好事。我承认,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是英雄,但这样的生活是他们想要的吗?永远隐藏在黑暗中,制裁罪恶,无论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哪怕对自己的家人爱人都是满口谎言……三年五年或许能够坚持,但谁能一辈子这么过呢?我知道你大概不会用手段强迫他们留在组织当中,但等他们想要回归正常社会的时候,只怕已经无法融入进去了。”
容远眉眼一动,金南话中带出了他掌控乌鸦的信息,不过他迟疑片刻,没有否认。
金南道:“这是好的情况,更糟的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乌鸦还在控制当中,但或许某一天其中的某个成员就会野心膨胀,把自己等人定位成世界的救世主,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对他们感恩戴德,认为自己应该享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我知道这一定会发生——那么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因为别人小小的冒犯而采取过激手段?他们会不会因为身边的人受到伤害而觉得这个被自己保护的世界太过肮脏需要净化?会不会因为自己遇到苦难就怨恨所有人?如果他们突然决定作恶,而你又像这次一样长时间离开,那么谁能想象他们能造成多大的破坏?”
“还有,乌鸦秉持的正义是什么?是普世价值的道德准则,还是他们看得顺眼不顺眼?的确,现在被乌鸦制裁的大多数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但也有一些被牵连到的、罪不至死的人。乌鸦在动手的时候,却不会考虑他们是否有苦衷,是不是还有依赖着他们生活的老人孩子。快意恩仇,确实很痛快,但后续产生的问题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不管一个人做错事的原因,我只看他做了什么事。假如这个是为了家人才选择做某些事,那么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有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觉悟。”容远平静地说。他因为博士的事对《功德簿》的功德判定一度产生质疑,甚至想过要舍弃天眼。但冷静以后,容远又没有那么做。
因为他本人的价值观,其实跟《功德簿》非常相似。
比如假设甲抓了乙的爱人威胁他来杀丙,那么乙固然是很可怜的,但丙又何其无辜?他跟他们无亲无故,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若丙侥幸未死,圣母一点的话或许会帮助乙救出爱人并打倒反派甲。但若这个“丙”是容远……
呵呵,我管你去死。
不管有多少苦衷,当你决定对我挥刀相向的时候,你就是我的敌人——这就是容远的观点。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是可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