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灰暗的墙壁上,挂着稀疏的爬山虎,屋脚下和水沟里长着暗绿色的苔藓,一坨一坨地簇拥着,排水沟的水泥板子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其中蔓延着泛着泡沫的脏水和潮湿的泥土,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道路中间还是干净的,路两边却有很多垃圾:塑料袋、小木片、包装纸、瓜子壳、烂菜叶子等等,有时临街的店家还会直接把脏水泼出来,路上的人几乎都要小心翼翼地挑着干净点的地方走。也有那种不在意,穿着拖鞋直接踩在污水里,露出来的皮肤从脚趾到小腿全都黑乎乎的一片。
路上也没有分什么机动车道和人行道,人和车混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有人像要自杀一样飞快地冲到路中间,也不管有没有车辆迎面开过来,还有几岁大的孩子在路中间踢皮球。这样的路况足以把急性子的司机都气死,但再生气也只能慢吞吞地以比走路更缓慢的速度挪着,烦躁的喇叭声穿破天际。
垂挂的脏兮兮的布帘后面,传来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还有人醉醺醺地喊着“五魁首啊六六六!”。酒杯碰撞,有人拉桌子拽椅子,还有两人膀大腰圆的男人扭打着从一家店里滚出来,一直滚到大街上,瞬间几十人围过去,人群中传出兴奋的哄笑声,顿时造成本来就拥堵的路上的交通被彻底堵塞了。
街道狭窄,隔音也不好,还能清晰地听到某栋楼上传来一个女人骂街的声音,那完全没有重叠的骂词几乎能让人想象她双手叉腰唾沫横飞的样子。许多男人光着膀子笑嘻嘻地坐在路边屋檐下,懒洋洋地聊天,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狰狞的纹身,看上去并非善类,偶尔看到长相周正点的女性从面前走过就响起一片的口哨声,换来一个满不在乎的瞪视或者怒骂。头顶几乎全秃的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笼着大衣,浑身散发着一股垂死朽木的味道,浑浊的眼睛中倒有种看透世情的通透。
再华丽发达的城市总有那么一个角落,容纳着一些似乎被时光和文明抛在身后的人,a市的老街,就充当着这样一个角色。乍一看去,这个地方仿佛是时光倒退五十年的糖国缩影。留心观察,才能看到现代文明的影子,比如新款的手机、沾满泥土的电动车、搁在摇摇晃晃的小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这样总是跟“脏乱差”三个字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地方,容远如非必要,是绝不会踏进来的。但事实却是,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了。
第一次,他和邵宝儿在这里逃命;第二次,他来这个地方想要击杀王春山未果;这是第三次,接受金南的邀请而来。
乌鸦已经成为了历史,金南前段时间没有音讯,大概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诺亚一直监控着进展,没有发现政府部门对黑棋刻意刁难或者诱捕的情况,是真的任由他们去留并且处理好善后问题。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试探和考量,黑棋的人已经都各自有了去留,临别之前的最后一场聚会,是在某个小城镇参加了周冬和龚岚的婚礼。或许其中某些人还有怨言,不舍得曾经枪林弹雨的自由生活,但终究,大多数人还是充满感恩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再次回来以后,金南偶尔会上门找容远,有时聊聊天,有时出去随便逛一逛,还会给艾米瑞达带点小礼物。如果不是确认他没有那个意思,容远几乎要以为他在追求自己或者艾米瑞达了。
金南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不像金阳那样善于活跃气氛,让什么话题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但他博闻强识,让人感觉几乎没有他不会的东西,而且条理分明,言之有物,总能说到点子上,却没有一句废话。这让他哪怕语调平平缺乏抑扬顿挫的起伏,神色冷淡表情很少变化,他的谈话也具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仔细倾听并用心思考,不知不觉就将他所说的都铭刻在心里。
——如果他去当老师,一定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老师吧?
容远有时候会这么想。又觉得,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聪明,或许智商不足的人会根本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他要体谅笨蛋的存在,说话就不会这么有趣了。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容远知道,金南这样的人,绝不会去当一名普通的老师;就好像他也知道,这人来找自己,绝不只是为了单纯的聊天。
只希望,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天,场面不要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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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在乎口腹之欲?”对周围的环境心存不满,容远直接问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金南邀请他来这里的理由就是据说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馆子。
“人生在世,不过吃穿二字。如果连美食都不懂得享受,那活着的意义就要少了一大半。”金南随意地说。
“你把这话跟那些减肥的女孩说还差不多。”容远不以为意,“对我来说,食物只要能提供足够的能量就行,味道根本无所谓。”
“你这样说……”金南嘴角露出笑意:“真的不是给自己不善厨艺找借口吗?”
容远脸一黑,问:“金阳这都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