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徐景行虽然不想给杨寿云当师父,但也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悟性和修养。
为啥?
因为杨寿云能在没有师父指点的情况下仅凭在书法方面的造诣就能摸着修行的边儿,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再往前一步,杨寿云就该能创作出凝聚出本相的书法作品了,而这项成就在整个书法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最起码以徐景行自个儿的眼界来判断,应该是不多的。
或许单纯的讲书法技法,杨寿云并不是顶尖的,但境界这东西,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是个硬指标,能摸着本相的边儿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相反,一些书家的书法水平也很高,甚至从技法上讲可以说是非常之高,但摸不着本相这玄之又玄的存在,在徐景行这些人眼里就始终只是一层漂亮的躯壳。
而杨寿云一旦突破,那作品奖会成为真正的名作,每一幅都能给人带来不同的感受和体验,这是一般书家根本做不到的。
可惜,他确实不太想让太多人知道他在修行方面的事情,所以只能把这种他早已经掌握的技能当做是普通人嘴里的“境界”来说事儿。
跟杨寿云的交流是非常愉快的,尤其是在书法方面,不谈别的,只谈单纯的书法技法,杨寿云在国内确实是首屈一指的存在,楷书行书隶书篆书样样精通,最善狂草,一度有行内人士以“小张旭”这样的外号来称呼杨寿云,水平可见一斑。
当然,杨寿云更开心,拿着徐景行刚写的那幅《龟虽寿》如获至宝,恨不得能把那幅字给吞下去。
但也不怪杨寿云这么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一幅《龟虽寿》写的是真有水准。
写字的时候,徐景行没选纸,也没选笔,随手拿了一支中楷兔毫就动手了,而用的笔法则是很基础的汉隶,不过不是《曹全碑》那种秀逸多姿的今隶,而是更加古拙的八分书。
根据考据,汉隶总共分三个形态,最初的阶段就是古隶,随后是汉隶,最后是八分。
古隶是从篆书往隶书转化的那个过程中的阶段,风格相对古朴,猛的一看跟小篆似的,但字体结构和笔画已经相对成熟,不再是小篆那种粗细一致线条匀称的模样,而是发展出了有棱有角的横竖撇捺挑勾等笔划,连结构也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简化,最起码对现代人来讲,认识阅读古隶完全没有压力。
而汉隶就是比较成熟的隶书了,字体结构更加完善,笔划也更加优美,《曹全碑》就是这个阶段的典型,那蚕头雁尾一样的优美姿态便是汉隶所特有的。
至于八分,也被称之为八分书或者分隶,是一种篆隶结合的字体,准确的说,是八分隶书,两分篆书,这种字体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汉隶共同被应用于那个时代的字体,说的形象一点,这八分书和隶书的区别,就像繁体字与简体字的区别,在那个时代里,八分书就是当时的繁体字,而隶书则是当时的简体字,因此,八分书还是当时的官方字体。
据说,蔡邕是八分书的集大成者,不过流传下来的手迹很少,这也让人们对八分书的研究少了许多确凿的证据和资料,使得现在的书家对八分书的认知很是模糊,不同的书家和学者对八分书的认知标准各有不同,连官方都没有个确切的说法。
但徐景行用的就是这八分书,他对八分书的研究肯定不如那些专家学者,但是用八分书写这么一幅字却是信手拈来的。
一幅字结构严谨,笔划古拙,带着点刀砍斧斫的金石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一块汉代石碑上拓下来的呢。
再加上这这一首诗的作者曹操正是汉代人士,内容也极具汉风,所以跟着古拙的八分书格外的搭,搭配在一块看着就很有感觉。
最关键的是,这一幅字的物性还很强,几乎快要凝聚出了本相,仔细品味的时候能隐约的感受到一笔一划间扑面而来的气息,嗯,用杨寿云的话来讲就是“意境”,但说的准确点,就是画面感,看着这幅字,隐约能看到作者曹操那风云激荡戎马一生的气概,以及年过半百回首凝望时的无限感慨。
这种强烈的画面感可不是什么作品都有的,不客气的说,很多画家的画,都画不出这样的画面感,更别说这么区区一幅字了。
用文字,写出了比绘画还要强烈的画面感,难怪杨寿云会那么惊讶。
要知道,这种画面感可不是流于视觉的常规画面,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甚至本相层面上的,注意力不够专注,或者觉识能力不够敏锐,你都觉察不到这种画面感额存在,哪怕别人给你讲解的再怎么通透也一样白搭,觉察不到就是觉察不到,就是这么神奇。
当然,神奇是针对一般人而言的,对徐景行来说就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