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里,在徒弟安心和孙玉英的旁观下,他直接拿起刻刀开始动手。
孙玉英又糊涂了,“你不用倒字么?”
“都在脑子里呢,”徐景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拿起刻刀就对着空白的印面刻了下去。
不得不提的是,孙玉英这枚半成品印章的品质确实好,硬度虽然比寿山石要高,但刻刀与印面接触后的反馈力却很柔和,不滑,不崩,跟和田玉完全不容。
用錾刻刀刻和田玉,有一种拿着刀子在玻璃上划的感觉,很不舒服。
但刻这鸡血石,却像是在刻干硬的细泥块,刻出来的残屑都是匀称的细屑,能治愈强迫症的那种细腻和柔和。
所以一沾刀,徐景行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难怪高档鸡血石能卖那么贵,是有道理的,光这份手感,就是他昨天刻的那些大众料根本没法比的。
回头一定得弄点好鸡血石玩玩。
他一边雕刻,一边把这事儿当个事儿记在心里。
不到十分钟,原本平整光滑的印面上就布满了一条条的引线,再经修饰,也就四十分钟的时间,主题印文就大致完成了。
孙玉英更加吃惊:“这就好了?”
“还差点收尾,”徐景行笑着解释道:“篆刻跟咱们画水墨画差不多,刚开始挥毫泼墨笔走龙蛇惬意的很,但框架成了之后还需要在细节处进行修补,补点色,或者填两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就好了呢,不过看起来也不缺什么了呀。”
“边框,还有线条的细节纹理,”徐景行指了指自己画的草稿,“您也知道,哪怕是单线条,在美术上也有很多讲究,粗细长短平滑顿挫的线条的艺术表现力也不一样,这一点,在篆刻上表现的更加明显,因为这里的线条不是普通人认知的那种细长的线条,而是笔画,具体点讲,这上边的每一条线其实是由两条线组合而成的。
“对应到具体的刀法运用上,讲究更多,拿这枚九叠篆章子举例,因为字多,线条必须足够细,但细长又密集的线条会显得密而杂,怎么办?那就把线条刻的有力一点,怎么才能把线条刻的更有力呢?有好几种办法,而我用的是最常规的那种,每道笔画的两侧线条都切刀法刻出那种直而有力的直线,切面角度在七十度左右,这样印在纸面上的线条会非常明朗。
“什么叫切刀法?看我手势,就像切肉一样用刀尖一下一下的切,这样每一刀只能切出很短的一条线,但因为距离短,所以好掌握,发力彻底,切出来的线条短而直,与之相法的是冲刀法,冲刀法握刀姿势不变但运刀距离较长,切出来的线条较长且有一气呵成的畅快感,两种刀法切出来的线条在艺术感染力层面各有特点,需要根据印文内容、风格进行调整。”
徐景行一边讲,一边动手,一刀一刀接一刀,对因为做了微调之后又刻上边框,这才算完工。
完成后,他端详一番后把印章放在桌子上,伸手一指:“孙老师,要试试效果吗?”
孙玉英却先看了看时间,赞道:“总共用时五十六分钟,不到一个小时,这效率,真高,我看过其他篆刻师刻章,他们光是做水印就得半个小时左右,从动刀到收工,三四个小时都算快的,而且他们做的都是只有三五个字的简单章子,要做这种十四个字的,他们说一天下来怕是都做不完,难度太高,以至于有的师傅都不接我的活儿。”
徐景行笑道:“那是您的章子太贵重了,一不小心刻坏就要倾家荡产,”说着取出一盒印泥递过去:“您试试,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能调整。”
“好,”孙玉英小心的拿过新鲜出炉的印章,双手捏着印柄在印泥盒里沾满了印油后轻轻的摁在茶几上的宣纸上,留下一个显眼的九叠篆白文印,拿起印章的瞬间脱口赞道:“好——”
两个“好”字,意义却大不一样。
看着纸面上那个小巧的印章,孙玉英眼里的光芒似乎要冲破老花镜的遮挡,脸上的笑容更是第一时间洋溢出来。
安心也捅了捅徐景行的胳膊,越发知性和白净的俏脸上满满的都是赞誉,同时竖起一根大拇指表示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