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房间。
眼睁睁瞧着香菱一顾三回头的走了,薛姨妈像是被人拿走了心爱的物件儿,忍不住叹息说道:“这么好一个人儿,就这么走了,真可惜了。”
“妈妈这话很不通,叫人费解。”
没有外人当面,薛宝钗也不给她妈面子,反驳说道:
“把她留在家中始终是隐患,送出去既除了隐患又交好了柳二郎,香菱自己也开心,岂不是一举三得?”
“你说的自是不错!可唯独没想你哥哥多难过!”
薛姨妈冷着脸,觉得女儿不为哥哥着想。
叹口气,又道:“你哥哥可是爱煞了香菱的,否则也不能为她打死人了。”
薛宝钗向来谋定而动,没把握的事情断然不会开口。
她既然敢这么说,自有一番道理。
见母亲仍是不明白,她干脆挑明说道:
“妈妈仍是不了解哥哥,只要他发了性,你当他不敢再杀人么?
况且,这柳二郎可不是易与之辈!纵然我们不放,他总有手段施展,叫我们不得不从呢!”
薛姨妈奇怪的看着女儿。
“你都没与他接触过,怎么知道他有手段?”
薛宝钗自知一时心急,话说的不妥,有些微羞,面色稍红,不好说不仅偷听了还偷看了呢。
她抬头理直气壮说道:“怎么没接触过?哥哥不是说了他的事儿么!”
“那算什么!稀里糊涂的不知讲些什么!”
揭过此事,宝钗道:“妈妈还没看明白吗?柳二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香菱才盯上哥哥的!
要是咱们不给,妈以为他会放弃?他说有人要借哥哥案子整治贾雨村,真要到了那时,难道他还找不到一个肯说话的御史?!”
“啊?”
薛姨妈惊叹一声,恍然大悟,颇为后怕的说道:“我还以为他好心提醒咱们呢,原来竟是在威胁?这人心思也太阴毒了,以后让你哥哥少和他来往!”
第一次听薛蟠讲述时,薛姨妈也有被威胁的感觉。
见面之后,其人俊雅非凡,接人待物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以致她心中的敌意快速消融,此时才被女儿唤起。
薛宝钗不以为然,神色平静说道:“这哪里算什么阴毒!人家没直接这么做,先过来暗示,已经够留情面了。咱家能走门路,别人就走不得?他背后也是一座国公府呢!”
“唉,就这样吧,但愿你哥哥以后别再惹麻烦。”
薛姨妈觉得分外心累,嘱咐宝钗道:“我吃了酒,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待薛姨妈去了,宝钗歪在炕上,靠着软枕,一言不发。
见面之前,她也曾猜测柳湘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会知道这么多阴私事情?
心里暗暗的勾描了尖耳猴腮鹰视狼顾的卑鄙小人形象。
其实也非她的生活经验,不过是受小说话本影响罢了。
孰料见面才发现,一点儿都对不上!
他与香菱只不过是幼时相识而已,后来又不曾见过面,断不会有什么儿女情长,却想方设法费尽心机的要帮香菱脱离苦海,不惜与哥哥这样嚣张跋扈的人为敌。
香菱之际遇固然堪伤,惹人垂怜,但若所遇非人,又岂有这般造化?
就如自己,明明家里有百万家私偌大事业,竟然不能带来一点儿安全感。
连柳湘莲这样的陌生人都还能想到自己的名声呢,亲哥哥竟是不管不顾!
正想着,侍女莺儿端茶过来,稳稳递到身前,轻声说道:“姑娘喝杯茶吧。”
见她欲言又止,宝钗先接了茶,嗔笑道:“你这蹄子,有什么想说的还不快说?扭扭捏捏装模做样给谁看呢!难道我是听不得人言语,随便耍小性的人吗?”
莺儿被数落一顿,也笑了,嘻嘻笑道:“我瞧着姑娘心事重重的,全不似往日洒脱,定是为香菱离开伤心呢。本想劝姑娘看开些,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归宿,原不必勉强的。
可是忽然又想到,姑娘何等聪明的人?岂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这么一想,我便不知该如何劝解了,也只好闭口不言。”
“说是‘闭口不言’,又秃噜出这么多闲话!”
宝钗嗔了一句,只微啜了两口,便将茶杯递回去了,接着前面的话头说道:“你这次却猜错了,我哪里是舍不得香菱?我还为她高兴呢!
我叹的是,香菱落难了尚有人为她谋算。假若将来我落了难,又能依靠谁呢?哥哥么?怕是那时他都自顾不暇!”
“姑娘说的我却不明了。”
莺儿皱着眉,问道:“你说柳公子早就在打香菱的主意,可他为什么不直说呢?怎么反倒先狠狠打了大爷一顿?”
“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他‘狠狠’打了哥哥?”
薛宝钗不答反问,一双明眸,闪着狐疑,盯着莺儿。
“啊?”
莺儿微惊,很快反应过来,知道“狠狠”俩字说漏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自家姑娘。
她淘气的吐吐雀舌,选择坦白从宽。
轻手轻脚凑到宝钗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前天跟着大爷出去的小厮不是都受了伤吗?这两天用医用药疼的忍不住,哭爹喊娘的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