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魄!好见识!柳公后继有人矣!”
品味一番,他热切追问道:“可有全诗?快快说来!”
柳湘莲佯作讪讪,不好意思的说道:“一时偶得,倒让世伯见笑了。”
“太可惜了。”秦业叹息一声,品味良久方想起正事儿。
“贤侄今日来是有何事?”
柳湘莲正色道:“自先父母仙逝,姹园闭园十余年未曾打理,亭台楼阁多朽坏。
小侄年已十六,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想将宅院重修一番。
世伯掌营缮司多年,营建一道炉火纯青,独步神都,还请再做一番设计,令旧园新生,更胜往昔。
小侄不胜感激之至!”
秦业听了,沉吟不语。
帮人出图做宅院园林设计,是当年为养家糊口的无奈之举,入仕后便不曾再做了。
近年来少有外人知他精于此道,没想到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年还知此事。
若是换作以前心高气傲的时候,秦业定不屑为之。
说不得会视此举为羞辱,不但直接拒绝,赶出家门,还要与之绝交!
看不起谁呢!竟拿些许阿堵物羞辱于我!
可他年纪渐长,已不敢如此随性了。
女儿可卿已经及笄,正待字闺中。不管将来婆家是何等门户,总要准备一份可观的嫁妆。
既是女儿将来的保障,也是做父亲的脸面。
这还是小事。
儿子秦钟如今渐大,单是延请名师授课的酬金,一年没个几十两打不住。
更不要说以后读书路长,花费还不知多少。将来成家立业也须有些家底,不然谁家女儿愿意嫁来?
太上皇在位时吏治宽松,的确方便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偏偏当年他刚入仕,只想出政绩,丝毫不敢损公肥己,不想到头来名利都成空。
十几年前今上即位,整顿吏治,肃清贪官,格外严厉。处罚之重,令人咋舌。
他并不敢伸手,免得做刀下亡魂,是以至今宦囊羞涩。
秦业心中举棋不定:想要应下,觉得有失身份,太过丢面儿。
想要推辞,可根本说不出推辞的话来——生怕对方听了信以为真,告罪而退。
见他不应不拒,迟疑不定,柳湘莲一拱手,诚挚说道:
“世伯只当是看在先父的面子上,帮帮小侄,还请万勿推辞呀!”
对方连先父都抬出来了,自己也算有了面子,秦业终是笑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算是应下了。
为了转移话题,秦业状似关心的问道:“贤侄准备何时成婚?聘的是哪家女儿?”
柳湘莲心中一紧,来了!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唉!”
柳二郎一声苦叹,愁容满面,无奈说道:“世伯当面,小侄不敢虚言搪塞。
似小侄这般孤家寡人,谁家女儿肯许我?
只能先准备着,慢慢寻找。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罢了。”
见他心伤颓唐,秦业还以为小家伙儿到处碰壁,以致失望沮丧,忙安慰说道:
“这话倒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几分相似,只是格局太小。
你年纪尚轻,何谈性命?再过一二年,稍有功名傍身,事情就好办了。”
“多谢世伯指点!”
柳湘莲取出当年建园时留下的图纸,正是秦业所作,恭敬奉上。
“世伯胸中自有丘壑,不需小侄多费唇舌。只一句话:请世伯勿要替小侄吝惜钱财!”
他取出一根赤光闪闪、足有十两重的金条奉上:
“一点儿微薄心意,还望世伯笑纳。待到图成,另有重谢!”
十两金子至少值一百多两银子,若不算各项补贴,能顶秦业一年俸禄了!
秦业被柳公子的出手阔绰惊了一下,很想收下。
但终究读了多年圣贤书,还是要面子的,故作不喜,推辞道:
“这如何使得?无功不受禄,尚未动笔何来如此重酬?贤侄快快收回!”
不料柳湘莲心意坚定,径自放下金条,留下带来的礼物,再次施礼,转身即走。
昂首阔步出了门,策马扬长而去。
秦业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追得上?只能无奈的看着他消失在路尽头。
“这……”
轻轻摩挲着手中金条,秦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很不是滋味。
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竟然混到要为这些俗物而心神不宁的地步?
沉思之际,忽然发现上面似乎刻着一行蝇头小字。
拿近了眯眼瞧去,可惜字体太小,他老眼昏花哪里能够看得清楚?
恰巧此时,女儿可卿前来请他用饭,秦业便让她将上面的字读出来。
一双柔荑似玉如雪,轻轻将金条接过,放在掌心,凑近观看。
秦可卿杏眼微眯,丹唇轻启,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
【永隆十年】
【第零壹柒捌】
【柳】
秦业眼光闪烁,感觉很古怪——柳家竟有这等规矩?岂不是会泄露家底?
忽然一惊:这岂不是说,此金是前年所铸,至少铸造了一百七十八块?价值两万两银子?!
若真是如此,恐怕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毕竟世面上流通更多的是银子而不是金子!
柳家竟然有如此实力?
秦业很是疑惑。
曾听说柳棱留下的家业被理国公府夺走,当年很是闹过一阵子,差点儿出了人命。
难道只是坊间谣言?
想了想,秦业又暗自好笑,不过帮对方画张图而已,何必在意这些!
就算柳家钱再少,还会短了酬金不成?就是这一块儿金子也尽够了!
秦业收起金子,翻看其他礼物。
都是些笔墨纸砚之类,俱是上品,价值不匪,不禁欢喜。
见女儿正好奇看着他,心想大概是想问刚才的少年是谁吧?
可惜他纵然人物出色,颇有资产,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破落户,说不得哪天就被自家叔伯算计死了。
如今女儿出落的越发姿容绝世,若非公侯伯家的嫡子嫡孙,谁又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