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倪二去办事后,柳湘莲便丢开不管。
这等偷鸡摸狗、装神弄鬼之事,非他所长,说起来头头是道,实则是门外汉。
除了帮顾如意组建戏班,排演新戏外,一时无事可忙,专心攻书练武。
练武也非只是练剑,更多的是练习马步箭术、大刀长枪。
偶尔和香菱调笑几句,或者气气尤三姐,亦有滋有味,乐在其中。
柳三对二郎年纪轻轻赚人姐妹入门颇为不满。
实则为之赞叹高兴,希望柳家早日有后,自己也不负老爷所托。
于是这几日重开姹园,雇佣工匠将园子东南角的碧竹居修葺一新,又添置许多家具日用之物。
碧竹居只三间正房,无内外前后之别,较之梨香院还要小巧精致。
四周竹林幽幽,院中奇花异卉,是当年柳棱心烦气躁时静修之地。
只用数日便完工备妥,尤氏姐妹前来查验。
不料,今日合该有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三姐这般妙龄少女不待在闺中,反倒天天往外跑,岂能无人注意?
她近来常去柳家之事,很快就有小厮为得打赏,殷勤汇报给贾珍。
贾珍身为宁国府袭爵之人,虽有三品威烈将军的名头,实则并无正经官职。
平时或者闲在家中与姬妾嬉玩,或者外出吃酒嫖妓,一味高乐,也无人管他。
听了小厮报来的消息,又想起柳二郎的俊俏模样,贾珍不禁动了疑心。
当年尤老爷过世,家业由儿子继承。尤母对其不仅无生养之恩,反有克夫妨死其父的嫌疑,以致谣言汹汹。
人言可畏,不胜其扰,尤母遂带着两个女儿搬了出来,暂住娘家。
有次尤母带着姐妹两个来宁国府找她们大姐儿,也就是贾珍之妻尤氏打秋风,阴差阳错被贾珍瞧上。
当时这对并蒂花年纪尚幼,然姿色不俗,将来必是人间尤物。
贾珍心动,有所计议,遂不时周济尤氏母女,甚至为其在大花枝巷内租下房屋,免得在娘家受气。
如今并蒂花含苞欲放,只待赏花之人采撷。
他曾与尤母谈起此事,奈何这老娘们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竟想要让女儿入宁府做妾。
些许钱财他并不在意,也不惧妻子尤氏。
但将妻子之妹纳妾,还是一纳纳两个,此事说来终究不好听。
何况,家花岂有野花香?殊少趣味。
故一直未曾应下,只以言语撩拨二姝,一心要先弄上手,到时失了身,自然听凭自己摆布。
当下听了消息,贾珍不禁怀疑:难道是老婆子见我迟迟不允,遂打起了柳二郎的主意?
柳二郎固然无法与自己相比,但这老虔婆却是个眼皮子极浅,只知贪财的。
俩姐妹少不更事,又爱少年俊俏。
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大有可能。
就算尚未发生,也不得不防。
这是自己的禁脔,尚未得手,怎容他人染指!
贾珍有心解决此事,奈何端午节前后应酬颇多,不得空暇。
这天,午间他又在外吃了酒,有些晕陶陶的。
散席时天色尚早,回家也是无趣,便将左右随侍之人一概遣散,只留喜儿、寿儿两个心腹小童牵马,晃晃悠悠,摸到了尤氏母女租住的宅院外。
喜儿走上前去叫门,久久不应。
贾珍见状,大为恼火,今日也非庙会集市,这母女三人能去哪儿?
这样无功而返,心中不甘,干脆命小厮翻墙进去开门。
不料,他刚吩咐完,院门却突然打开了。
开门的是尤母,因为张嫂子陪着二尤一同去了柳宅。
尤母听到叫门声便暗叫不好,她听出这是贾珍身边小厮的声音,于是躲着不出来。
岂料,这贾珍见无人开门,不但不走,竟叫人跳墙进来开门。
不得已,她只好主动开门,彼此面上还好看些。
见到坐在马上,面色阴沉的贾珍,尤母心里就是一抽,脸上倏然闪现一抹惧色,随后隐去。
打起精神,满脸堆笑,没口子说道:
“哟!姑爷来啦,真是贵客踏贱地!刚刚老婆子睡迷糊了,竟没听到。快请进!姑爷快请进!”
贾珍从马上下来,把马丢给小厮看着,走过去,先叫了声“老太太好”。
一面熟门熟路往院里走,一面轻描淡写的问:
“怎么是老太太来开门,两位妹妹呢?”
尤母听了这话,心肝扑腾扑腾的乱跳,偏偏那俩蹄子都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又忽然怀疑:这珍大爷莫不是得到了消息,跑过来兴师问罪?
担忧也无益,她急中生智,笑说道:
“这不是过节嘛,街上新鲜玩意儿多,两个丫头家里待不住,就跑去逛街瞧稀罕去了。”
“逛街?”贾珍眉头一皱,撇了撇嘴。
尤家也没个下人陪伴护卫,哪有闺女把老娘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疯玩的道理?
况且,这样一对儿如花似玉的年轻姐妹,老婆子能放心她们出去撒野?
碰到泼皮无赖怎么办?
虽有些酒意上头,贾珍也只微醺而已,脑子尚清醒。
当下也不揭破,径自走到里间,自顾自的坐下。
见尤母慌里慌张的沏茶,他心里更加确定对方有事隐瞒自己。
便说道:“街上登徒浪子、泼皮无懒甚多,两位妹妹恐不安全。
她们是去了哪儿?我让喜儿寿儿去寻妹妹们回来!”
尤母听了一怔,忙婉谢道:
“街上闹哄哄的,人多的跟蚂蚁似的,如何能寻得?不用麻烦了。青天朗日的能出什么事儿呢!”
她自然知道闺女去了柳家,只能推脱。
贾珍冷哼一声,瞥着忐忑不安的尤母,意有所指的问道:
“莫不是妹妹们没有去逛街,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见他面色不善,尤母知其必是特意登门问罪,今儿是躲不开这一遭儿了。
与其被他诘问的无言以对,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不得不说,有了柳二郎这条退路,她对贾珍的惧意不自觉的减轻了几分,遂壮着胆子问道:
“姑爷今儿来,是定了主意要迎二姐儿进门?”
贾珍正盯着她,看她怎么圆谎儿呢,不意这老娘们竟反将一军,顿时一噎。
他只是想玩玩而已,招这俩货进家里算什么?
这时当然不能否认,不然岂不是自己无理?
强说道:“当然没问题。只是近来正忙着给蓉哥安排亲事,这事儿需稍稍延后。”
他本是推诿之辞,还担心对方继续缠磨此事。
不料,尤母听了大松口气,心说再过几天我就搬到柳家住去,看你还能如何!
心中如此想着,脸上露出几分得色。
贾珍身为族长,虽然没什么正经本事,但与人打交道多了去了,最善察言观色。
见尤母对他不似往日那般殷勤迎奉,对二姐做妾的事儿也不怎么热切了,心知定有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