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妹妹好。请坐。”
秦可卿嫣然微笑,玉手扶裙,缓缓落座,两人一东一西相对,相隔约有丈余距离。
淡淡芬芳飘散而来,混杂了多种花香,柳湘莲一时恍然如梦。
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分立秦可卿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他,似是护卫一般。
被人这般监视,自是不快。
柳湘莲未与秦可卿说话,先冲二女笑道:“看你俩的架势,难道是怕我欺负你家姑娘?”
听他开玩笑,瑞珠俏脸羞红,不知如何回话,垂头不语。
小丫头瑞珠毫无惧意,也无羞色,挺挺小胸脯,星眸大睁,好奇说道:“姑爷怎会欺负我家姑娘呢?婢子们也打不过姑爷呀!倒是能端茶倒水呢!姑爷,你要添茶么?”
瑞珠见状,秀眸大睁,震惊的看着宝珠,没想到她这么敢说。为什么自己在姑爷,呸!还不是姑爷呢!是柳二郎面前,总是扑通扑通的心乱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呢?
柳湘莲笑而不语,这小丫头果然厉害,“姑爷”都喊上了!柔情脉脉的瞧向秦可卿。
“宝珠!你胡沁什么呢!”
秦可卿原本摆出大家闺秀风范,自觉表现还不错。
忽听宝珠突然喊“姑爷”,又羞又恼,顾不得淑女之仪,螓首侧过,凤眸含威,嗔视于她。
小丫头平时与她亲如姐妹,也不怕,吐吐雀舌,腿脚伶俐的跑到柳湘莲身前,给他斟茶。
末了,小声说道:“我家姑娘总念叨姑爷呢。”
“呀!死妮子!真要上天了你!”
简单一句话,就把秦可卿气的跳脚,一点儿仙气儿都没了,显得更加真实。
宝珠淡眉挑动,给柳湘莲使了个“你懂的”眼神,转身跑过去拉住瑞珠,撒娇道:“瑞珠姐姐,你教教我怎么绣鸳鸯吧!好难的呀!”
瑞珠看看柳二郎,又瞧瞧自家姑娘,却不肯走。
她十分为难,神情纠结:“可是老爷叫我们,叫我们……”
“叫我们干什么呀……”
宝珠装作不解的样子,满脸好奇之色,眸中分明闪着狡黠。
“叫我们,叫我们……”
当着柳二郎的面,怎好把原话说出来?
瑞珠急了,抬手就要打小丫头,骂道:“小贼蹄子,你真是没规矩!”
“略略略……”
宝珠手指一拉眼睑,吐舌做个俏皮鬼脸,嚣张一把后,转身就跑。
瑞珠气的忘了担负的重任,撒腿就追,两人一先一后的去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两人,一时安静下来,暧昧的气息越来越浓。
“你……”
“你……”
“你想……”
“你想说什么……”
接连撞车被怼,秦可卿没好气的瞪了柳湘莲一眼,不再说话。
明艳樱唇紧紧闭合,手中绣帕绞在手指上。
暗思,柳郎明明是翩翩公子模样,先前不熟时说话也挺文雅的,怎么相熟之后越发轻佻了呢?
每回见面都要先气气自己!
她却不知,这正是柳湘莲的乐趣所在,也是故意如此。
在他眼里,秦可卿与林黛玉一般的心思玲珑,多愁善感,喜欢胡思乱想。
这般下去,如何保得长寿?以后糟心的事儿多着呢。
趁着年轻,多逗逗她,又不是不哄,也许气多了就心胸开阔了。
欣赏着薄怒微嗔、赌气不语的美人,柳湘莲笑说道:“本来有好些话要与你说,被小丫头一闹,竟给忘了,坏我好事儿,真是可恶!”
秦可卿星眸抬起,盯着他疑惑问道:“那妮子怎和你这般亲近?肯定有古怪!”
柳二郎哈哈一笑,赞许道:“想必她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的知己,知柳某腹有诗书,才高八斗……”
秦可卿正在气头上,见他无耻自夸,反唇相讥道:“呸!你也不害臊!分明是个赳赳武夫!”
柳湘莲拍拍脑袋,刚想起似的:“哦,我想起来了,有次来的时候,碰到小丫头眼圈红红的,问她何事,又不说。害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套出话儿来。
原来她哥哥生了病,被人辞工,没有活计可做。本武夫便跟她讲,让她哥哥去广和楼报我的大名,别的不说,跑堂的活儿总是能做的。听说后来好像混成个小头目吧。她该是想要报恩。”
秦可卿一双凤眸带着狐疑,上下打量洋洋得意的柳二郎,有些吃味的说道:“一个小丫头你都这么上心,可见平时惯会哄小姑娘,不是好人!”
柳湘莲听了,拍手抱屈道:“天地良心,我为什么对她上心,你会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
秦可卿低语,螓首微垂。
你自然是为了讨好我才关心宝珠的,不由感到淡淡的甜蜜。
正暗自欢喜着,却听他认真解释道:“我乃心地良善之辈,一副普济众生的菩萨心肠,怎忍让小姑娘哭呢?你说是吧?”
“柳二郎!”
秦可卿娇喝一声,娇躯乱战,快被怄死了,他分明是故意的!
柳湘莲本就是不安分的性子,对君子淑女那种“君如何、妾如何”着实无感。
既然秦可卿不是迎春那等木头人,只是装淑女而已,又何必彼此为难呢?
将来还要她坐镇后方,泼辣些更合适,别像凤姐那般利欲熏心、势利看人就成。
见她气的起身要走,柳湘莲才想起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不敢再玩笑,忙疾步追上,说道:“太上皇赐婚,三日后成婚,你知道了吧?”
秦可卿听了一滞,不由的止步,并不回身看他,背着身子低声应道:“……嗯。”
见她知道赐婚之事,想必又派丫头偷听了,干脆挑明。
柳湘莲便道:“三个月后,如果没有意外,我就要去辽东战场,你也知道吧?”
秦可卿听了如遭雷殛,娇躯晃动,猛然转身,玉容失色,一片煞白。
颤声问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说着,两行玉珠落下,顾不得去擦,只痴痴看他。
刚刚瑞珠在外偷听到太上皇赐婚,大喜之下,急忙跑回去告诉她,并不知后来的事。
见她玉容惨淡,如娇花骤遭暴雨虐击,柳湘莲也不由心情沉重。
只是终究是要面对的,况且也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难题,不是生死危机,他自信能够应对。
于是爽朗大笑道:“怎么就唬成这样?要是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婚事可以推迟,我去和……”
“不用推迟!我愿意!”
秦可卿忽然出言打断他的话,虽惊惧忧虑,明眸含泪不止,却目光坚定。
尽管这个情郎在独自与她相处时,总是故意逗她怄她,可她情窦初开,早就倾心相许,只愿白头偕老,怎么因前途叵测而放弃?
不是早就知道他将来要做武将的吗?不过提前了而已,又能如何!
见她毫无羞涩,与他泪眼相视,明知前途难料也甘心相伴,柳二郎深受感动。
正色说道:“其实未必会有事儿。这段时间我还会做些准备,不一定去辽东。
我本就准备从军的,做我的妻子,早晚都有这一天。你要看得开,我才能放心。
这次婚礼虽然仓促,也会办的风风光风,让你铭记于心。至于妆奁,会由宫中代办……”
“别说了。”
两人本就一步之遥,秦可卿一时忘情,忽然伸手去捂柳二郎的口。
又忙收回了手,郑重说道:“我、信、你。”
三字而已,重若千钧,是一生托付,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柳湘莲颔首微笑:“你眼光很不错。”
见她柳眉又扬起,柳二郎忙举手道:“还有事儿等我去办,今儿先走了!
你千万别再哭,不然岳丈大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偏他老胳膊老腿儿的打不过我,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你!”
秦可卿抬手来向那人指去,可眼前空荡荡的,哪儿还有那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