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郎视而不见,又道:“明儿新股发行,大老爷可命人前去参加竞价,保证大老爷有优先购买权!”
优先购买权?听着不错呀!贾赦大喜,老脸开花。
早知柳二郎这么好说话,还和逆子较什么劲儿!
幸亏今儿问了问,不然又错失良机!
他前倾了身子,急切追问:“贤外甥,是不是大舅先买了,剩下的才是旁人的?
要是这样,大舅要的也不多,就先给我留五百股吧!”
五百股?!琏二目瞪口呆,差点喷酒,震惊无语的看着眉飞色舞的老父亲。
心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柳二郎怎么可能答应!
果然,柳湘莲笑容不减,却摇头道:“这不行。”
贾赦喜色顿消,冷声问:“怎的又不行了?”
柳湘莲似不察其恼怒,耐心解释:“总共才五百新股,单个股东最多购买两百股,怎么能全给了大老爷?不妥。”
“这……”
原来不是拒绝,贾赦稍松口气。
本觉得两百股有点儿少,还想继续纠缠,能多要一股也是好的。
可又一想,这是天上掉馅饼、地上白捡钱的便宜事儿,先把这两百股收入囊中方是明智之举。
他勉为其难点点头:“行吧,两百股也凑合。记得给大舅留下,改天大舅请你吃酒。”
这就行了?其他人见状,眼睛大睁,贪婪之色涌现,争前恐后招手抢着叫道:
“二郎/莲哥儿,我/老夫/老朽是你X舅!给我留X股……”
一时间乱纷纷的,柳二郎举手下压,众人收声住口,等他说接下来如何分配剩余三百股。
结果他开口又道:“还是不行。”
“什么!”
贾赦顿时恼了,说了半天,逗我玩呢?
他压着怒气问:“外甥究竟是什么意思?怎的还不行?”
“大老爷对‘优先购买权’有所误解,这里是有前提条件的!”
听到还有转机,贾赦稍稍消气,忙问:“什么条件?你倒是快说!”
柳湘莲不急不缓道:“竞价嘛,自然是价高者得。
如果最高出价相同,比方说,大老爷和众位都出五百两一股,没人比你们价高,而你们又都不愿再提价,那大老爷可以优先于其他人购买,算是对你老的特殊照顾。”
“呸!这算什么狗屁照顾!”
贾赦一拍桌子,狠狠啐道,唾沫星子四散,喷洒到满桌菜肴上。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本来他也没想着对方会轻易答应,可柳湘莲先是一口应下来,让他期待感拉满,然后又说不行,害他空欢喜一场,分明是被这竖子当众戏耍!
贾赦怒火填膺,恨不得掀了桌子!
他也是五六十的人了,堂堂荣国府嫡长子、大老爷,满京都谁不给几分薄面?
区区柳家孽障敢如此猖狂!
其他人刚刚只是趁机起哄,见大老爷失态,乐得看大房笑话,贼眼闪烁,眉毛抖动,无逊于冷嘲热讽的威力。
贾赦打起亲儿子来丝毫不手软,自觉受了辱,岂肯忍受?
他站起来,扶着桌子身子前倾,质问道:“二郎莫不是存心戏耍你大舅!”
“大老爷何出此言?你问问琏二哥,便知是不是实情,琏二哥……嗯?人呢?”
说到一半,柳二郎才发现坐在次桌的琏二早溜了。
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贾赦也不好明说想吃白食,婉转提醒:“二郎,你做得这般大买卖,也不说孝敬老太君一些,她可是待你同宝玉一般!你可不能不孝啊!”
又来这招?柳湘莲大感好笑。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来问我孝不孝?
“大老爷这话却奇怪,这几日的戏难道不是广和楼唱的?
可曾问贵府要过一文钱?这不是孝顺老祖宗是孝顺谁?”
“哼!”贾赦冷哼,他站着,睥睨仍安坐不动的少年:“送戏那是常人的礼数,你既开了戏园,多少该给老太太点儿股子,让她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这才是孝顺!”
“啪、啪、啪……”
柳湘莲后仰,拍手大笑:“好、好、好!我竟不知,送戏竟是不孝,非得给戏园才是孝!
既然如此……”
他站起身来,身形挺拔,虽是少年,已然压了贾赦一头!
玉雕似的面庞上绽放冷笑:“大老爷非要说我不孝,那我这就去问问老太君!”
说罢,一甩袖子,铮然有声,阔步而走。
今儿和贾政聊聊,得他几封引荐信,也算是不虚此行。
至于贾赦,他还真没放在眼里。正好借口走开,去里间拜会一下贾母,顺手吓吓贾赦。
他没准备真要怎样,毕竟是大寿之日,不能闹得太难看。
喜庆氛围荡然无存,自从贾赦站起来喝问,所有男客全看着这边。
柳湘莲要走,谁人敢拦?谁又拦得住?
谁人不知,宁府里现在还有十来个人下不了床呢!
贾政大惊。他早觉不妥,柳二郎性子可不大好!不断给贾赦使眼色提醒他收手。
奈何贾赦瞧不起书呆子弟弟,根本不予理会。
慌乱之下,他急忙在人群中寻找贾琏。
终于看到了!嘿,臭小子竟然捂嘴偷笑呢!
贾政气的指着贾琏大喝:“贾琏!还不快拦住二郎!”
见他老子被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贾琏乐不可支,不料旁人也张头探脑看稀罕,把他给闪了出来,又被二叔看到,全名全姓的叫他,不敢继续装傻,起身疾步猛追。
可就是追不上!
不是柳湘莲走得太快,而是琏二小心翼翼压着步子,嘴里大呼小叫:“快拦住柳二郎!他要找老祖宗告大老爷的状!都小心了,柳二郎功夫高强!……”
果然是逆子,有坑爹机会绝不肯放过。
丫鬟仆妇纷纷躲避,院子里鸡飞狗跳,扰攘起来。
贾母院子能有多大?这声音自然传进去了。
里面女眷们正吃喝听戏呢,听到吵闹声,都面露疑惑,贾母派鸳鸯出来查看。
鸳鸯刚出门就碰上柳湘莲和贾琏,一前一后正往荣庆堂疾走。
贾琏几步抢过来,满面惊容,伶牙俐齿道:“鸳鸯姐姐!了不得了!快去告诉老祖宗,大老爷要告二郎不孝呢!祸事了!”
鸳鸯聪明灵秀,又经贾母多年调教,一看贾琏的模样便知是给他老子上眼药,也不忙去回话,柔声笑问:“柳二爷,究竟怎么回事儿呢?老太太都被惊动了。”
刚给贾赦闹个难堪,柳湘莲心情不错,细细打量这位熟人,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吃了酒的缘故,面色微红。
虽不及尤氏姐妹娇媚,论智谋明显高了几个档次,将来可助可卿管家……
他想的远了,一时忘了说话,直把鸳鸯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提醒道:“二爷!”
柳湘莲自然没必要替贾赦遮掩,笑说道:“赦老爷问我要戏园股子呢,不给就是不孝顺老祖宗。
我就来问问,老祖宗是不是对这戏不满意?”
谁不知大老爷是何样人?鸳鸯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定是打着老太太的名头要股子。
她是个有担当的,当即正色道:“二爷,此事绝对和老太太没关系!
她老人家还夸戏班子不错,二爷很有孝心呢……”
眼见鸳鸯不进去回话,只顾同二郎掰扯,贾琏很失望,嘀嘀咕咕:“能错的了嘛,都和太上皇老爷子一个享受了!”
两人都不理他,竟似成了空气。
见柳二郎没生气,鸳鸯放了心,笑容愈发灿烂,温柔劝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二爷可别在老太太面前提这话儿,坏了她老人家的兴致,成不?”
一双波光荡漾的眸子期盼的看他。
这有什么成不成的?他不说,最迟晚上老太太也得知道这茬。
柳湘莲拱手作揖,轻笑道:“鸳鸯姐姐有命,二郎岂敢不从?“
“那,那我谢谢二爷了。”
见他对自己行礼,鸳鸯娇躯微颤,面染红霞,屈膝一福,不再多说,忙转身往里走了。
望着蜂腰削背,柳湘莲微微一笑,举步跟上。
贾琏回头,看见他爹仍在,想了想,也抬脚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