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原来是为了税卒营!柳湘莲揣摩出些意思来。他借着征税的名头,建立税卒营,可不是真的准备拿来征税的!
税卒营轻出,后果不难预料,定会像另一时空中万历皇帝派出的税监一样,动不动就被人全灭!
世人都说是太监太坏才被老百姓打杀。有的太监的确坏透了,可被打杀一两个太监,还可以说是盘剥商民,引发众怒。那些动辄被杀数十人、数百人的大案,怎会真的事普通百姓所为?
那些太监和打手就算再蠢,总不至于傻等着别人来杀自己吧?看大事不妙还不会逃跑么?肯定是遭人算计,被包了饺子,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唯受死而已!
张珂今提此议,用心何其歹毒!
柳湘莲若是莽撞少年,说不得真信了对方鬼话!
周瀚一直以为柳二郎建税卒营就是为了干这活儿,生怕他心动,忙道:“断然不可!……”
柳湘莲摆手阻止了他多说,脸上露出笑容,对张珂道:“不想张大人不仅魄力超凡,还杀伐果断!只是,”
他叹息道:“税卒营初建,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方能担当重任。且加征商税也非你我能定,兹事体大,终须廷议。不过,却可先提出来。
只是本官主掌筹饷司,如果我来上奏,众朝臣恐会仇视本司,不利今后工作开展。张大人既有此心,想必也愿意向陛下建言吧?只要陛下应允,税卒营听凭调遣!”
说完,不待张珂回应,他便吩咐道:“来人!为张大人准备奏本,本官亲自研磨!”
当即便有人过来,摊开一张空白奏本放在案桌上,柳湘莲亲自研磨。
另有数名税卒进来,站在张珂身后,虎视眈眈,似乎他要是敢不写,要大刑伺候一般!
“啊!不可!”
此情此景,张珂手足冰凉,浑身乱战,一时了无生趣!
先前只不过是借“该加征商税却不加征”的名头弹劾柳湘莲尸位素餐,已经引发众怒。他若敢正儿八经的上奏要求加征商税,那不是找死吗!
此事万万做不得!他也是有妻妾儿女的呀!
见他不答应,柳湘莲也不在意,笑道:“无妨,奏本本官来写,到时张大人写个名字就行!嗯,你要是不便写名字,用印也行。就说伤了手嘛!陛下宽仁,想来不会计较的!”
说着,柳湘莲挥毫落笔,很快写好——《请增商税以补国用疏》
其中赫然写着:“三十税一乃前明弊政,明之亡,亡于此也!臣请十税一以充国用!”
柳湘莲冲李原生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张大人取来官印!”
李原生便指挥两名税卒逼近张珂。
张珂本想呵斥这等肆无忌惮的行径,可一想,这是对方的地盘呀!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去有人信?怕是只会认为是自己做了又不敢担当,故意推诿吧!
他心下大惧,姓柳的是要彻底毁掉自己的名声呀!这奏疏一旦传出去,是真是假,会有人在意么?他们只会忙着群起而攻,以博声名,正如自己之前反对加征烟草税一样!
想到此处,绝望无比,张珂只觉前途黯然,双腿一软,竟然跪了。
张珂跪地,脸红耳赤,急不可耐的快速说道:“柳大人!是下官鲁莽,一时失言!商税岂可贸然增加?绝不可行!还是大人这般按部就班的好!
下官闻天津戏园已经开业,真是可喜可贺!想必本月又能收一笔不菲义演捐献,今后还有源源不断的税金!大人英明!
还有当税,当税加征极是合理!开得起当铺的,谁家不是家赀万贯?一年区区五十两,真是太便宜他们了!大人至仁至善!
还有烟草税!寓禁于征,这是难得的良策呀!既体现朝廷劝诫之意,又能收取税金!大人才是真正的公忠体国!
商税还是再议的好!再议的好!……”
张珂越说越快,冷汗直流。
他心下明白,姓柳的未必真敢将这奏疏上交,因为事涉欺君大罪!
可问题是,根本不需上交,只要传出去,说他张某人要求三倍征税,而柳某人则“固止之”!
他就彻底完蛋啦!
见其如此不堪,周瀚也忍不住发笑,说道:“张大人这般见识,先前怎的反对呢!”
张珂顾不上是不是丢脸,一脸悔意,忙叹道:“这都为人所误呀!下官才疏学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妄发谬论,实在悔不当初!今后愿附骥尾,甘效犬马之劳!还请两位大人提携!”
柳湘莲和周瀚相视一笑,不意这“加征商税”的威力如斯之大!竟令一位“铁骨铮铮”的科道言官跪地屈服。
柳湘莲将他扶起,笑道:“无妨,本司有个新职位,正需张大人这般贤良来办!”
张珂心知不是好事儿,暗自叫苦,却不敢拒绝,强笑问道:“不知是何职位?”
“本司拟办报纸!正缺一名总编!张大人身为科道言官,十分合适!”
“报纸?那是什么?”张珂忙问。
柳湘莲解释道:“报纸类似朝廷邸报,不过本司的报纸关注赋税一块儿。”
这件事他也想了许久,自古以来,传统观点便认为加税不是好事,所谓“苛政猛于虎”,指的便是横征暴敛,赋役繁重,百姓不堪承受。
所以作为官员,没人敢堂而皇之的说加税对国家有好处,就算要加税,也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实际呢?合理的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对百姓实则是好事。
不说别的,没有充足的税收,国家职能如何维持?便如人口过亿的明朝,竟被苦寒之地的小小部族倾覆,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的舆论为士绅所掌控,柳湘莲非读书人出身,欲要发声,除了办报并无他路可走,这也是开启民智的一项内容。
虽已经决定由筹饷司办报,但还缺少一个主事之人——他是恩荫官,旁人都下意识的觉得他不学无术。而且此事风险很大,主事者很可能要长久蒙受污名,他也不好意思让周瀚来办。
可张珂张大人是清流呀!岂不是正妙!
柳湘莲打定主意,张珂同意最好,若是不同意,名字只管往上一列,外人才不会管是不是真的。
骂他就对了!
张珂自然不知这事十分危险,只是直觉危机暗伏,又问:“不知报纸要刊载什么内容?”
李柳湘莲先让他坐下,自己也坐了,而后方说道:“内容嘛,暂定几类:一是解释朝廷赋税之规定,方便百姓知晓。以便判断自身是不是遭了盘剥,如有,该如何救济!
二是公布新政策。比如,为征戏捐,广和楼有‘一城一园’的计划,香烟在京师广受欢迎,这可都是商业机会,天下商贾有意者可来合作。
三是各地出产、物价、丰欠等情况,供商贾作参考,如此也方面调剂短缺。当然,还有许多,凡涉及赋税和商业,无不可载。”
他并没提那些将会石破天惊的观点。
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张珂一时有些意动,想了想,故作担忧状,说道:“恐怕购者寥寥。”
柳湘莲哈哈一笑:“无妨,届时可设副版,连载新奇小说便是。”
这时世俗小说已经广为流转,所以张珂也没问是什么新奇小说。
想来想去,似无不妥,再看这架势——李原生带着税卒虎视眈眈,还是先答应了吧,张珂便道:“如此,下官只好勉力为之!”
“好好好!”柳湘莲喜的连忙站起来,走过去就拍他肩膀,以示亲近。
让人心甘情愿做事,总好过强逼呀!
见柳湘莲难得大喜,周瀚虽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也知不会这般简单,必有图谋深藏,于是拱手大笑,祝道:“恭喜柳大人!今日司中又添一员干将!咱们筹饷司愈发壮大了呀!”
“正是!哈哈哈……”柳湘莲亦仰天开怀。
张珂勉强赔笑,心下有些恍惚:我原想干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