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却不管他妈尴尬不尴尬,露骨的问道:“妈,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准备打个几折?”
孽障!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薛姨妈真想再抄起鸡毛掸子揍这混账!忙笑说道:“前番二郎有意收购薛家产业,伯母我原觉得都是祖宗辛苦置办,后人怎好转手于人?近来见广和楼越发壮大,开分号也需资金投入,便觉得转卖也不妨事,所谓……”
听她长篇大论找理由,柳湘莲不耐烦,便截断了,直接了当的问:“伯母不必多说,开个价吧,若能承受,咱们再细谈。”
薛姨妈被打断,心有不满,也不再虚与委蛇,便道:“这些产业多是开国那会儿置办的,如今账面价值至少有百万两,要是你现在去办,就是花二百万两也休想拿下来……”
“所以呢?”柳湘莲再次打断。
薛姨妈咬咬牙,终于吐出一个数字:“打个八折,八十万两银子!如今账册契书俱在,二郎你绝不会吃亏!”
什么?薛蟠骤然瞪大眼睛——原说的就是八十万两,怎的现在打个八折,还是八十万两?别说八十万,八万两二郎现在也拿不出来呀!他急道:“妈,你这……”
“闭嘴!”薛姨妈斥道,“大人说话有你小孩子什么事儿!”
王夫人对薛蟠越发不放在眼里,凤姐陪坐而已,也不好说什么。
贾政咳嗽一声,试探问道:“妹子,这价格是不是高了点儿?”
高不高的他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二郎的脸色不大好。
柳湘莲并没有甩脸色,不过是刚刚还有笑容,现在面无表情罢了。心里还有些哭笑不得,薛蟠早先就告诉他,准备要价八十万两。如今一文钱没少,反倒说是打了八折,好像他赚了大便宜,薛姨妈也是有心了。
他也不多分辨,直接摇头:“不妨明说吧,我手里没这么多钱。”
因为早前为竞价已经耽搁了十天,薛姨妈急于出手,也不提什么分割拆卖,忙说道:“没关系,二郎不是有广和楼的股份吗?剩下的还可以写个欠条,不过最好是要拿柳家商号作抵押。伯母还是相信你的!”
柳湘莲哑然失笑,你倒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到最后,我柳二郎给你薛家打工?
他端起茶杯,作喝茶状,笑而不语。
薛蟠急的顿足而叹:“那儿有这么多要求!我只想占个一两成就行!”
他真是这么想的,自从参观了工坊,便知柳二郎的想法极多,但凡再有几个像三和商号这样赚钱的项目,哪怕只占一二成股份也赚大发了!以后一辈子吃上柳二郎!
薛姨妈怒其不争,气的身子打颤。
见僵持住了,贾政捋着胡须,问道:“二郎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柳湘莲笑了笑,指着账册说道:“单凭这些可做不得准,与空口白说有什么分别?我看这事儿不急,咱们两家派人过去,一一查验过后再定价格。”
这怎么成?还不穿帮了!薛姨妈忙笑道:“何必这样麻烦?这账册、契书还能作假不成?”
王夫人也道:“都是至亲,断不会哄人的!”
柳湘莲摇头道:“做生意没有这样混做的,直说了罢了,要么派人查验后定价,要么打个对折,四十万两打包发卖。我手中正好有400股广和楼的股票,按照千两一股的市价,也能值四十万两。”
听了他的方案,薛姨妈顿时无语,她也知最近因京报宣传广和楼扩张计划,致使股票价格再度暴涨。可这些都是炒作,有价无市,成交极稀,便是有心入股的人,也都在等着发新股,不急于高价买这些零散股份。柳二郎不仅压价,还要以此抵价,薛家要亏到姥姥家了!
薛蟠更着急了,忙摆手道:“不用这样!只需换柳家商号一两成股份便可!”
他还有个担心,广和楼是柳二郎一手操办起来的,他要退出了,以后谁来管理?很可能薛家又被架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柳湘莲想了想,对薛蟠道:“柳家商号不行,可算烟草公司三成股份!”
他已经决定采用后世子母公司制度,一个项目设立一家子公司,方便筹集资金。
薛姨妈多少还是有点儿商业常识的,以烟草公司三成股份作价四十万两,意味着烟草公司价值百万两以上!凭什么?!
她强压火气问道:“二郎,我虽不精商事,也知烟草公司才刚开头,不过是个铺子罢了,铺子还是租的!怎会值这么多钱?”
柳湘莲解释道:“伯母的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除了京师店铺,天津烟厂已经建成,发货量渐渐会上来,北方地区短时间无可相争者,将来在全国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他笑问道:“当初合建戏园伯母便不看好,如今觉得如何?”
薛姨妈有被打脸的感觉,仍想分辨,最后默然不语。
见双方的火药味颇浓,贾政摆手道:“好了,我是中人,便听我一句公道话。二郎是买家,妹子是卖家,要是愿意卖呢,那就按照二郎的报价,要是不愿意呢,就再去另找买主。没有必要为这事儿伤了和气。”
在他看来,谈不成最好,也省的将来柳二郎发现上当受骗,生他的气,影响舅甥关系。
见薛姨妈一时难做决定,柳湘莲站了起来,告辞道:“时间不早了,伯母和文龙再考虑吧,我先回了。”
说完就要走,有凤姐和薛蟠在旁吹风,不怕薛姨妈不动摇。
说白了,她现在只是心存侥幸,想靠着亲戚保住家业,哪里这么简单。他柳二郎还有底线,若是放手不管,薛家只会更加落败下去。
“等等!”贾政忙站起拉住他,劝道:“升官这等喜事,无论如何也该告知老太太一声,不可拖延!”
盛情难却,柳湘莲婉拒不得,只好跟着贾政去府里一趟。
薛蟠恼她妈贪心过盛,忿然道:“要不是二郎,京师的生意早黄了!妈真是贪心不足!”
说罢甩手去了。
气的薛姨妈哭道:“糊涂孽障!我到底是为了谁?他还这样!你干脆把这点子家当全送给姓柳的吧!”
王夫人拍着妹子的背,安抚道:“蟠儿受了柳二郎的蛊惑,早晚会明白过来,你万不可气坏了身子。”说到这里,也不由恨声道:“这柳二郎真是欺人太甚!”
凤姐一直冷眼旁观,这时也作同仇敌忾姿态,赞同道:“姑母说的是,咱们不卖他!”
不卖他卖谁?毕竟是想打包出售呀,这不是个小数目!
王夫人和薛姨妈相顾无言,都不知该说什么。
薛姨妈叹道:“但凡兄长在京,我家也不会受这等欺辱!”
良久之后,待王夫人和凤姐去了,一直隐身隔壁偷听的薛宝钗才现身。
少女娇容上也带着几分无奈,但还是安慰道:“妈,我看哥哥也是有打算的。你别光顾着骂他。”
薛姨妈抬起头来,拉住女儿的手,面上犹带泪痕,忙问:“这话怎么说?”
又不放心道:“你可不能为安慰我乱说!”
薛宝钗温婉一笑,说道:“妈,说句实在的,你看旁人谁不把哥哥当做傻子呆子,只顾占他便宜?就是贾家这些人也不能例外。柳二郎虽然不能免俗,多借助咱家财力,但他至少肯携带哥哥。你看哥哥自从进了筹饷司当差,是不是比在私塾时强了几分?说起来是至亲,可有人管过哥哥么?姨爹何曾正眼瞧过哥哥?只丢到私塾便不管了,我瞧着反倒比在老家时更混账许多。如今他既然铁了心要跟着柳二郎干事,自己不觉得吃亏,自然是觉得有好处,他虽是浑人,这等利害还分不清妈?”
听女儿说的也不乏道理,薛姨妈想起儿子便忍不住抚额,叹息道:“真按柳二郎说的,那咱家可就吃了大亏了!”
薛宝钗笑道:“我看妈妈才糊涂,总爱计较这计较哪儿,全忘了关节!不说别的,柳二郎分明没这么多钱,你偏要坚持,他一生气,不要了,那怎么办?南边儿的烂摊子谁去收拾?上次的案子碰上了贾雨村,难道以后打官司件件都能碰到贾雨村?再者,还有哥哥的案子呢!柳二郎既然受了咱家的好处,哥哥又在他手下当差,将来总该帮忙遮掩,妈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姨妈心里酸苦,原以为搬到京师依附贾家便可保家业不失,不想还是免不了这一遭儿。
“按你说,这亏咱们吃定了?”
“俗话说‘吃亏是福’呀。”
沉思良久,薛姨妈终于点了头,咬牙吐出一个字——“卖!”
随即伏案大哭:“我对不起老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