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柳湘莲命人押上丧魂失魄的张二狗,来到盐场衙署。
他又让人在署外空地上摆设桌椅,作为审案的临时大堂。
杨可仁毕恭毕敬,只希望把柳大人服侍好了,心里还盘算着稍后送什么礼物拉近关系。
一时半会儿间众灶丁也赶不来,柳湘莲于是先在衙署内审问张二狗。
不过并未允许其他人旁听,杨可仁也被赶了出去,拘束在外,不允许走动联系他人。
张二狗被捆绑着双手,跪在地上,这时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浑身颤栗,再无丝毫嚣张,不断出口求饶。
柳湘莲端坐上位,问道:“本官亲眼见你敲诈勒索,张口便是二十两,你可承认此事?”
张二狗狡辩道:“是小的一时糊涂,和毛大寿开玩笑罢了,不能当真啊。”
“开玩笑?”柳湘莲冷笑道:“是否有罪,论迹不论心,既然有这等行为,敲诈勒索的罪名逃不掉了。不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你还犯了死罪!”
“啊?”张二狗惊讶出声:“怎么就死罪了?”
“袭杀钦差,等同造反,不是死罪是什么?全家也得流放!”
“小的没有啊!小的误会大人是私盐贩子,不知者无罪呀……”张二狗伏地哭道。
“不过,本官给你个赎罪的机会。”柳湘莲又道。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突然出现生机,张二狗叩头不止:“大人请说!小的一定从命呀!”
“如果你能检举旁人,本官就不与你计较袭击之罪,只判你敲诈勒索。时间不多了,你好好想想。”柳湘莲如是说道。
检举?张二狗也不蠢货,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天人交战,试探道:“不知大人是想让小的检举谁呢?”
“你说呢?谁能值得顶替你的罪过?”柳湘莲瞥他一眼,冷声反问。
张二狗再无侥幸,顿了顿,猛然说道:“小的举报杨大使!他不仅横征暴敛,贪污税款,还和盐商勾结,放纵私盐!”
“好,仔细说。”柳湘莲满意的点头,又命人作记录。
事情一旦开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张二狗唾沫横飞的说了一连串罪行,比如与盐商勾结,帮着支取食盐时压价、赊欠、换用衡器,平时盘剥灶民,多收苛捐杂税,还暗中勾结私盐贩子,倒卖盐仓收来的盐,简直数不胜数。
说完,又麻利的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其他人还有谁?一并说了!”柳湘莲又道。他是准备彻底清查盐场,可不只是拿下一个大使这么简单。
张二狗又将所知一干作奸犯科的皂吏和盐场的富户供述出来,有的是确有其事,有的也是风闻。
柳湘莲看罢,召唤杨可仁和众衙役进来。
看到在册的皂吏快手等有半百之数,一时也无暇分辨良莠,又担心他们为躲避罪责闹事,而他此时人手有限,不得不稍作妥协,于是先对众皂吏说道:“本官知道你们手上都不干净。”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紧张,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要做什么,想分辨也无从说起。
柳湘莲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说道:“除了手上有人命大案的,其余人等皆可戴罪立功,表现好了,本官既往不咎,听明白了没有?”
众皂吏等面面相觑,不敢应声,有的稍微松口气,有的更加紧张。
见状,李原生挺身向前一步,大声喝道:“大人的话,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这才慌忙应道:“明白了!我等愿为大人效力!”
杨可仁看着这一切,忽觉不对劲儿,要是有差事,不该安排自己去办么?怎么直接和这些下贱之辈说话?
他正寻思着,却听柳湘莲扬声道:“根据张二狗的指控,杨可仁贪污受贿,盘剥灶丁,放纵私盐,给本官拿下!”
“啥?”杨可仁恍如挨了晴天霹雳,顿时腿软心颤,跪地惊叫道:“下官冤枉呀!”
两名税卒阔步走过去,一左一右,将杨可仁按倒在地绑了。
众皂吏见状,为之悚然,有人甚至想偷偷溜走。
不理会杨可仁的喊冤,柳湘莲对李原生道:“你带人去抄家,尤其账册一类,不可放过!”
随后又对众皂吏说道:“盐场内像张二狗这样的总催、灶首不在少数,你们若能检举揭发,视为立功!”
这些人虽然平日都收了好处,可这时见作威作福的杨大使都被当场拿下,显然是动真格的,不是为了收钱诈唬人,人人自危,都想着怎样立功赎罪,于是争先恐后举报。
汇总之后,柳湘莲确定了几个罪大恶极的,随即分派,各由三名税卒带上皂吏过去拿人。
待众人都去了,他方坐下细细打算。既然出手了,就一定要清扫干净,趁着各方反应不过来,尽快将附近几家盐场拿下。
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保持民心安定,不能造成动荡,尤其要防范别有用心者捣乱。
因为大使的住宅并不远,不多时,李原生抄家完毕,回来禀告。
杨可仁虽只是微末小吏,家底着实不少,因为盐场大使是吏员,不像官员那样会有升迁,他已经做了十几年大使,如今光是金银便有数万两,另有田宅在外。
赃款赃物可以慢慢看,柳湘莲首先查看了行贿受贿和敛财的账册,不看不知道,一看便觉这天下昏暗至此,不造反真不成,杀意腾涌,简直遏制不住。
看着跪在堂下的杨可仁,柳湘莲问道:“你可知罪?”
“大人饶命呀!转运使大人是下官表舅,看在他的面子上,大人放过下官吧……”
杨可仁后悔没早些转移财产,也后悔记什么账册,这时证据确凿,狡辩不得,只能扯关系讨饶。
“转运使?”柳湘莲冷哼一声,说道:“就凭你的罪过,千刀万剐都是轻的!如果戴罪立功,本官给你个痛快,不株连家人!言尽于此,你自己选吧。”
杨可仁委顿于地,面色灰败,嘴里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犹豫了一阵子,自知再无侥幸,他终于开始供述。和张二狗一样,也不藏着掖着,将众上司卖个干净,什么表舅,也只是攀扯的关系,不仅官员,连带着对作恶多端的衙役、总催、灶首等也有揭露,对盐商和盐枭的勾当也作了说明。
说完后签字画押,被押了下去。
这时,场署外人声喧嚷,近千名灶丁在外齐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要叫他们过来,耽误煎盐呀!
而多名总催也被抓捕归案。
柳湘莲命人将绑了的杨可仁和张二狗等总催一一上了大枷,跪在地上。
众灶丁见状,虽不明详情,仍觉心中大快,暗自叫好喝彩,只是不敢说话。
柳湘莲换了官服,站到桌子上,看向一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灶丁,高声喊道:“本官是陛下任命的巡盐钦差!”
钦差?众灶丁犹似做梦,钦差是多大的官儿?目露茫然。
柳湘莲沉声道:“大家受苦了!但这不是朝廷的本意!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要惩处这些罪魁祸首!这些败类有什么罪行,大家可一一禀告,本官必给一个公正交代!绝不包庇!”
说完之后,留下时间给众灶丁反应。
这些人的恶行岂止他们供述的那些?他们的交代只会避重就轻,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说,最快速的解决办法就是公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