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吩咐众人起来,自己则走到主位上坐下。
等到众人再次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今日除了告知你们赦免的消息,还有个名目,便是盐业招商大会!到底做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现在议一议,你等准备如何解决食盐运销的问题。”
因为黄飞宇首先提议投效朝廷,显得眼光非凡,如今在盐枭中地位上升,便站起来说道:“柳大人,小的们已经商议过,可以像盐商一般,给各家划分行盐地界。”
“如何划分商议好了?”柳湘莲不置可否。
“这……”黄飞宇神色纠结,顿时不知怎么说了。
原本各方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大家都洗白了,将要干的又是前途光明的职业,谁肯让人,谁肯落后?都想争取油水丰厚的地区,就差亮刀子了。
柳湘莲笑道:“是不是谈不妥?”
黄飞宇有些尴尬,拱手道:“柳大人明鉴,小的们一时还没商议妥当。”
柳湘莲侃侃说道:“本官这里有个法子,你们且听听。你等本就实力不足,分散开来更难和盐商相争,毕竟不是以前贩卖低价私盐。我看不如由盐政衙门牵头,共同筹建一家淮盐运销公司。
这公司么,也就是商号。你们这些大小头目,自然是负责运输和销售,平时都可领取薪俸。当然,这点儿利益你们也看不上,所以许你们投资入股,每年可以分取公司红利。
如此一来,也不必再争议区域如何划分,都是公司的地盘,利益共享。如何?”
在场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盐帮头目,身价不菲,若是让他们给朝廷打工,绝对是不愿意的,早晚要重操旧业。可若任其自行发展,又太过散乱,难以管理。
柳湘莲便想出组建公司的法子来,用投资入股将众人拴住,将来便是想跑,也要多几分顾虑。
众头目都是人精,脑子活泛,很快听出这个意思,不禁有些犹豫。
他们原来想的是,借着柳湘莲需要相助的机会,转身一变成为盐商,不管实力强弱,仍旧保持独立自主。
可天底下哪儿有这般好事儿?明明是一帮乱法匪徒,尚未戴罪立功,竟能获得宝贵的盐商资格,这不是叫人都去贩私盐等招安么!
见他们沉默不应,柳湘莲冷了脸,面带狐疑之色,问道:“怎么,莫非你等并非诚心投效,随时准备重操旧业不成?”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当然不是!”黄飞宇忙说道:“柳大人提议甚好,只是小的们闲散惯了,怕是不适应……”
“莫要废话了!”柳湘莲喝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们讨价还价?不妨明说,若是不同意,先前所议,全部作罢!尔等这便散去,等着缉私营上门吧!”
为了获得赦免,众人都报了身份信息,这下不禁后悔。
没想到姓柳的还有这样的法子,这不等于给人套上绳索么?等到入了股,不想守法也不成了。
柳湘莲也不想场面太难看,到底要他们服气才会尽心办事,于是劝道:“你们别以为我在忽悠你们,想夺你等家产。你们且想想,就凭你们的本金办得成什么大事?可比得上盐商?
组建公司则不同,盐政衙门也会参股,如此一来,可以作为担保,提供赊购的便利,从而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换句话说,除了必要的工本银子,可暂时不支付盐课,待完成销售后再上缴。听明白了吗?”
经过这番讲解,众人顿时动心,这岂不是无本的生意?
要知道,盐业所需资金庞大,何止几百万两,其中光是利息便有多少?
黄飞宇代表众人问道:“柳大人,不知这参股的规矩是什么?”
柳湘莲道:“公司股本暂定一百万两,盐政衙门提供赊购之担保,作价五十万两,占股百分五十。剩余五十万两,你等自筹,可出现银,可用船舶、车马、仓库、店铺、存货等实物作价入股。如何?”
五十万两对这些盐枭而言不是小数目,但也不难凑出。众人议论一阵,大多觉得可行。
若真能有赊购的政策优惠,别说五十万两,百万两盐商都愿意付出。毕竟中间至少有数月间隔,长年累月,得节省多少资金成本?便是寻常放贷也能收不少利息。
当然,赊购数量必然是有限制的,比如要缴清上一笔盐课后才能进行下一笔。
讨论一番,无非是些细节问题,众人对于总体方案并无异议。
林如海虽然对筹建淮盐运销公司没什么兴趣,且对盐政衙门参股持有异议,但最后还是被柳湘莲说服了,毕竟到了斗争的关键时候,需要打开局面,他也不想前期取得的成果付之东流。
默无声息中,淮盐运销公司挂牌成立,开张营业。
这些盐枭本就盘根错节,无孔不入,熟悉各地情况,很快规划出合理的运销路线,一车车、一船船食盐从盐场起运,行销各省,各地盐价迅速开始平复。
众盐商顿时被打蒙了——这算什么?说好的盐业专营呢?说好的盐商特权呢?这就给废了?
柳湘莲虽然没有明确宣称废除盐商专营特权,但效果并无不同。这些私盐贩子之前屡遭打击,如今改头换面,披了盐运公司的皮,隶属两淮盐政,成为公私合股的商号,地方上谁还敢来查禁?何况如今各省面临“盐荒”,盐政衙门上门服务,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总商们醒过神儿来,知道肯定又是柳湘莲的奸诈主意,破口大骂。
中小盐商阵脚大乱,原本在食盐销售体系中,他们便处于不利地位,竞争不过总商。如今盐政衙门也来插手,为私盐贩子保驾护航,这还如何竞争?现在盐运公司初办,实力不足,若纵容下去,将来定然成为强大的竞争对手。
想到黯淡前景,他们也顾不上总商的利诱和威逼了,赶紧带了银子去盐场进货。
树倒猢狲散,总商们对坐愁城,真真是愁白了头。明明自己握有这么多资源,怎么就拿姓柳的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