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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佳节不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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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头到年尾,荣国府中大宴小会不绝,没有外客自家人隔三差五也要寻个名头欢饮乐呵。

今日中秋节,更是全府高乐的头等良辰。都是数十年的老例了,无需主子们特意吩咐,数日前府中便按部就班筹备着。

晚饭过后,宁府贾珍夫妻俩带着儿子贾蓉和新妇许氏,依规矩来荣府拜见贾母。

荣庆堂内,贾母居中靠坐在软塌上,贾赦、贾政陪坐,贾琏、贾环、贾兰皆在地下侍立,唯独不见宝玉。

拜见过后,尤氏带了儿媳去寻女眷,贾母命贾珍落座。

贾家规矩甚严,长幼尊卑有序,丝毫逾越不得,贾珍贵为一族之长,奈何辈分较低,只在靠近门口的小杌子上告了座,拘谨恭敬的侧身而坐。

闲聊一阵,不多久下人来报“都齐备了”,众人安静下来,等贾母发话。贾母却有些心慵意懒,迟疑不答。

今日兴致勃勃去柳家观礼,不曾想又捱了逆孙一刀。这且罢了,后来竟惹得宝玉狂症发作,回府后仍似失了魂,怏怏不乐,连句话也不肯多说,着实令她悬心牵挂。

不仅宝玉遭难,贾母也觉察到凤姐和柳二郎“聊完”之后,情绪不佳,神思恍惚,回来后便向她告了假。凤姐虽未说明,贾母也“猜到”几分缘由——必是生意没能谈妥。暗道柳二郎真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凤丫头也算是碰上了对手。

中秋乃是一年一度阖家团圆之节,不宜扫了众人雅兴,贾母虽然心境不佳,也没犹豫多久,便点头说道:“既已备妥,那便上香去罢。”

荣府亦是前宅后园的格局,当下,花园中张灯结彩,辉煌如昼,园门大开,羊角灯高挂。

园中有座灵秀小山,山脊之上建有敞厅,视野开阔,正是赏月的好所在。

贾赦、贾政等在前导引,两个老婆子秉着两把羊角手罩,鸳鸯、琥珀、尤氏等贴身搀扶,邢夫人等在后围随,从下逶迤而上。

敞厅前月台上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往前是处小平台,摆好了圆桌圆椅,取“团圆”之意,又用一架大围屏隔开——一侧坐男丁,一侧坐女眷。

贾母领着众人拜过月主之后,在席上居中坐下,左垂首贾赦、贾珍、贾琏、贾蓉,右垂首贾政、贾环、贾兰。只坐了半壁,下面还有半壁馀空,贾母觉得人少,便让女眷席上的众姐妹也出来坐了。

面上含笑,贾母似乎很满意这阖家团圆、喜乐融洽的场景。但不少明眼人都看出她兴致不高,心不在焉,下午从柳家回来后便是如此。

见侄子宝玉直到此时仍未来,弟妹王夫人和儿媳凤姐儿也都不在,贾赦心下好奇。

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片刻离不得,恨不得睡觉都搂着,他又最爱凑热闹,怎么竟不来?遂问道:“怎的不见宝玉?”

贾母听了老脸一抖,不好意思说宝贝孙子又发了狂症,姐妹们知而不敢言,忙低了头。

一时间席上竟陷入诡异的沉默。

宝玉发狂时贾政在柳家前院,直到此刻仍不知此事,也神色疑惑的望向贾母。

见众人都不言语,贾赦瞪着儿子贾琏,喝道:“琏儿,发生了何事?”

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老太太偏心二房,心里更是只有宝玉一人,二侄子死了最好。

贾琏已从凤姐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被老父逼问,只好委婉答道:“回老爷的话,宝玉玩的高兴,有些累着了,在婶娘房里休息。”

“观个礼都能累着?宝玉这身子骨也太虚太弱了,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我看可得好好养着,别像珠哥儿般不济事。”贾赦皱着眉头,貌似关心的评说几句。

见贾母面色不悦,贾赦又换了笑脸,赞说道:“我瞧着环哥儿就不错,能吃能喝,活蹦乱跳,这才好!才是咱贾家子孙!将来定有大出息!”

贾环乃是贾政庶子,赵姨娘所生,此时八九岁,缺教少养,性子顽劣。因平时颇受冷遇,待遇较哥哥宝玉有天壤之别,故此见到席上有好吃的,口水直流,也不顾什么礼数,不断伸手挑拣喜欢的点心吃。忽然得了伯父夸赞,也不知谦逊几句,乐的哈哈傻笑,咀嚼吞咽的声音愈发大了。

贾环容貌寻常,举止荒疏,又是狼吞虎咽又是傻笑不止,更显得猥琐下流。

贾母正为宝贝孙子担心忧虑,听了贾赦颇含贬斥且暗藏诅咒(说宝玉会像贾珠一样早死)的话,又瞧见贾环那副上不了台面的形容,心头恼火,冷着脸说道:“宝玉年纪小,一时玩的累着了也寻常,休息休息便好,值当什么?你作伯父的也拿来说嘴!”

见贾母恼了,贾赦呵呵一笑,也不作纠缠,他心里还有事儿。

原本他对柳二郎观感极差,原因无他,这小子不会做人啊!明明自己才是荣府袭爵人,是柳二郎大舅父,他竟然不来孝敬自己!只同弟弟贾政往来,还和琏二那逆子勾搭,令贾赦暗恨不已。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代卖股票一事,贾赦赚了大几万两——大多是赚的老兄弟们的差价。这可是近些年数得着的大进项,比以往舍了老脸辛苦帮人跑门路赚的多,也轻松的多。

他并没有把这些银子留在手里,而是“低价”买了工坊股票。会这样做,他有一番自己的考量——目下股票价格是虚高,可等到股票“上市”公开交易,更多人参与进来,价格定会暴涨,还能再赚一笔!

不得不说,贾赦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很有几分做生意的头脑。

尝到甜头,他便想和柳湘莲拉近关系,以便今后再有这等好买卖也能参与,避免被逆子中间弄鬼。

柳湘莲纳妾本是个修复关系的好机会,他听到消息还特意挑选了贺礼。不成想,柳二郎请了老太太,请了府里姐妹,请了二房,单单没请自己!气的他摔了件珍贵的汝窑花瓶。

虽然恼火,但为了将来的赚钱“大计”,贾赦觉得有必要主动些,早日修复关系。这时便探问道:“政弟,今儿二郎纳妾办的如何?”

贾政正寻思宝玉的事儿,一听这话,顿时被勾起心思。他对柳湘莲一日纳三妾的举动很不满,完全不符合儒家修身之道嘛,奈何竟没人赞同他意见。于是大摇其头,蹙眉说道:“不妥不妥,太过招摇,不合礼数,有失身份。”

贾赦皱眉道:“你是这样和他说的?”

贾政依旧摇头:“那倒没有,二郎不是个能听劝的,我何必自讨没趣儿?”

贾赦松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喜的日子,你说这话不是叫人扫兴么!柳二郎心眼子可不大,别被记恨上了。”

岂料贾政接下来便道:“我只给亲家公秦兄说了。”

贾赦顿翻白眼,简直无语——蠢货!交好柳二郎的良机叫你白白浪费!真不如给我!

听他们聊起柳湘莲,贾珍也竖起耳朵。

他和柳二郎早有积怨,先是俩小姨子被截胡,后来争夺秦可卿也失手,今年儿子贾蓉的婚事拖延不得,胡乱寻了门亲事了结。

贾珍久怀积愤,一直想着报复,只是“借刀杀人”失败后,眼睁睁看着柳湘莲的官越做越大,始终没寻到下手的好机会。

半年前贾赦虚假宣传发卖股票,得知消息后他也掺和了一手。别说,顿时发现了柳二郎的好处——跟着他能吃肉啊。

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他便暂时熄了报复的心思,转而想从柳二郎身上谋划好处。琏二不就是这么做的?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我可是贾家族长啊!

贾珍面上显露几分愁苦之色,对贾赦、贾政叹道:“最近年景不好,庄子上收成越来越差,一年下来也不过得个五六千两。阖族人口繁多,越发照料不及,着实难以处置妥当,侄儿身为族长,心里着实有愧。听闻二郎生意越做越大,与其便宜外人,何不提携自己人?何况,他现在管着京营练兵,正需借助咱们贾家之力。”

虽未明言,众人也听出贾珍的意思——贾家族人日子不好过,他这做族长的压力很大,希望荣府能多使些力,让柳二郎多给贾家分些好处。

贾赦对此议大为赞同,颔首微笑不止:“珍侄儿这话说的极是在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他这京营的位子想要坐的稳当,也少不了咱们贾家的支持,这是‘合则两利’啊。”

为了能跟着柳二郎吃肉,贾赦、贾珍这俩见钱眼开的货都有意化干戈为玉帛之意,用贾家对京营的影响力来换取好处。

二人一唱一和,不料竟无人接话——贾政素来看不惯这些粗鄙俗务,懒得回应;贾琏有自己的小算盘,柳二郎若便宜了贾家,那他怎么办?故而也不开口。在场其他人都是享乐的主儿,不懂什么生意。

久无人回应,席上一时有些冷落。贾赦尚好,早习惯了,贾珍有几分尴尬,开口问道:“怎么,侄儿说错了?”

贾母对贾赦、贾珍的心思心知肚明。

这一年来柳二郎的名头越发大了,平时内宅夫人聚会,也有人同她提及,说的倒不是柳二郎官职如何,而是柳家的生意。

但柳二郎岂是好相与的?贾母担心他们叔侄又生出事端来,便想借机敲打提点。

于是问贾琏道:“琏哥儿,你媳妇儿不是同二郎谈生意了?我瞧着回来后她不大高兴,是怎么回事?”

这是想用凤姐的失败案例告诫贾赦、贾珍,别不顾脸面去自讨没趣儿。

贾琏明白贾母之意,忙回说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妇回家后便说身子不适,回屋关了门,谁也不搭理。孙儿瞧着,不仅生意没谈成,怕是还被扫了颜面。二郎做生意也不是谁都肯做的。”

贾赦听出贾琏在暗讽他,气的拍桌,指着贾琏厉声喝骂道:“没孝心的孽障!我看你就只为你自己!一点儿不念着家里!”

有贾母这尊荣府大神在场,贾琏也不怕贾赦打他,佯作惶恐的离席跪地辩解道:“老爷误会了!儿子哪儿敢呀!这回您少说也赚了五六万两吧?还不是儿子孝敬的?”

“孽畜闭嘴!”

一听贾琏当众揭自己老底儿,坐实自己积蓄私财,尤其是当着贾母面,贾赦不由暴怒,拿起桌上酒盅就砸向贾琏。

岂料贾琏时刻警惕着,一见贾赦伸手便开始了躲避动作,提前量取的甚好,和飞射而来的酒盅擦肩而过,反应神速。

听到贾赦赚了“五六万两”,贾珍心头火热,眼里发光。其他人则心惊胆战,不知今日如何收场。

中秋佳节,贾家竟是这般“父慈子孝”,相亲相爱,贾母被气的不轻,冲贾赦喝道:“你想做生意就去和二郎说去,跟琏哥儿发什么火?他还能做得了二郎的主儿不成?”

被母亲叱骂,贾赦呐呐不言,心说,我若和他说的上话,能不说么!还用得着寻你们说好话!

贾母又对躲避一旁的贾琏道:“琏哥儿回去照顾你媳妇儿去罢!”

贾琏尚未来得及告辞离去,贾珍便神色好奇的插嘴问道:“凤哥儿不是和柳二郎关系挺好么,竟连她的面子都不给?”

众人面色古怪——表嫂和表弟关系好?说的这叫什么话?

贾琏听了也有几分不自在,尴尬一笑,忙告辞去了。

好好的中秋夜宴,竟闹成了这副样子,贾母着实心累,叹口气道:“我虽不懂生意,但也知道做生意不能单靠亲戚关系,靠不住的。再说咱家这等门户,原也不需贪图做生意赚的那几个钱,莫要为此失了国公府的体统,丢了祖宗颜面。”

贾赦低头不说话,贾珍忙起身离席,躬身道:“老祖宗说的是,孙儿受教。”

别看他面上恭敬,实则腹诽不已——咱们这等门户又如何?老太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怕是还活在老国公在的时候!今非昔比呀!

按照往年惯例,这赏月宴上大家该听听小曲儿,行行酒令,说笑取乐,这下全没了心思。

不尴不尬闲聊几句,贾母意兴阑珊,又记挂着宝玉,便道:“今儿乏了,你们玩罢,我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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