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改变不了什么,所谓的‘税卒营’,实际上就是一群打杂的!连契书都是三月一签,甚至约定可以主动提出辞呈,提前递交即可。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不都跑光了么!”
“姓柳的混蛋有毛病吧!”
安王痛骂一声,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这样做?吃饱了撑得吗?”
朱行毅小声说道:“卑职估摸着,为的就是今天这样吧。”
安王也明白过来,不屑的冷哼道:“是了,兵卒都是他训练的出来,自然舍不得丢,便耍弄这等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真是可笑!可恨!”
随着对税卒营恶意加深,安王不再将之看做可收服的自己人,对朱行毅骂道:“那你就纵容他们胡作非为?管他是不是军队,直接当作逃兵、乱兵处置,当场斩杀几个领头的,谁还敢胡闹?”
朱行毅无奈道:“殿下,卑职本来是想杀鸡儆猴的,可还没动手,便被他们察觉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全反了!成群结队的鼓噪出营。卑职前去阻拦,您瞧,他们下手可是一点儿没顾忌的!卑职若敢杀人,我就死定了!他们人多势众,咱们人少啊!”
“蠢货!废物!”安王骂了几句,又问:“现在营中是什么情况?”
朱行毅一脸苦色:“将卑职打倒之后,他们丢下辞呈,径自走了,顺带着连预卒也全带走了!”
“反了!反了!”安王口中骂着,来回踱步,忽然觉得浑身无力。
“你是说,现在税卒营已经没人了?只剩一座空营?”他不敢相信的问道。
“有的,有人!咱们刚招募的人都在呢,一个都没走。”朱行毅忙说道。
实际上是税卒不屑带外人去投奔柳湘莲,否则亮明待遇,还怕没人跟随?
朱行毅却不敢说实话。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中。
良久之后,安王手下一众文武心腹全都来了,分班站在堂下,都意识到氛围不对。
小舅子胡烨本在城外税卒营营地,路程不短,一路快马加鞭,匆匆赶来,浑身冒汗。
一见到小舅子这个“罪魁祸首”,安王的火气就失控了,大步走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连踢带骂道:“混账东西,烂泥扶不上墙!你还孤的税卒营!”
小舅子痛哭流涕,抱住安王大腿,哭诉道:“姐夫!我真的没贪一文钱啊!筹饷司不给钱,税卒营真的维持不下去了!我同你讲过啊!我是实在被逼的没法儿了!”
“混账!你还敢狡辩,不是有八千两吗!难道连半月都维持不住!”安王喝问。
小舅子只好给姐夫算起账来:“姐夫,按照一千人算,光饷银一个月两千两,那柳家商号送来的账单,叫什么‘福利费’,差不多两千两。营里日常吃饭,每月要一千两。一个月五千两就没了!这还不算其他花销,马料也要钱啊!这叫我怎么维持?何况最近新招了几千人,光是吃饭都快供不起了!”
安王一脚踢开哀哀哭泣的小舅子,转头盯着鲁司黎,喝道:“筹饷司的钱呢?”
鲁司黎是文官,不像小舅子那般不济事,躬身拱手,开口道:“殿下,筹饷司账上不过两三千两,还要维持运转。倘若都给了税卒营,筹饷司难道关门不成?”
“筹饷司怎会没钱?”安王如听天方夜谭。
见安王仍然不信,鲁司黎心里也恼火。被安王任命坐镇筹饷司,他本也满怀壮志,可是一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早同安王讲过了,筹饷司并无余财,可安王偏见极深,认定了筹饷司有钱,柳湘莲绝不敢私吞,只催逼他赶紧捞钱。可我上哪儿捞呢!
鲁司黎解释道:“殿下,筹饷司收入原有三部分:一是戏捐,广和楼代收,最近一笔只有三千两。二是《京报》利润,月入数百两不等。三是各种分润,比代户部发卖烟帖,抄没贪官恶霸的赃款赃物等。柳湘莲巡盐期间,还有盐商报效。
可现在呢?戏捐被户部收回,《京报》也被剥离出去,至于分润和报效,现在更是没影儿。下官听说股票交易所可收印花税,原是准备归筹饷司的,现在也归了户部。
总之,现在筹饷司一文钱都收不到,下官实在难为无米之炊!”
安王听得目瞪口呆。
他虽然执掌了筹饷司,可是又怎会去细细的了解详情?丢给心腹便算完事儿。
柳湘莲既然可以捞钱,没道理他手下的人便不行。
决然想不到,竟会遭此算计!
安王惊怒交加,羞愤异常,喝骂道:“顾老儿欺人太甚!孤去找他!”
说着便往外走,要寻顾克贞讲理。
众人急忙劝阻,鲁司黎也劝道:“殿下,去了怕也没用,顾尚书既然敢收回,必然备好了说辞,难道殿下能说的过他?何况,即便将戏捐和京报收回,又能有多少钱?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不对!”安王稍稍冷静,又问:“你既然说了分润和报效,那些钱去哪儿了?柳二郎怎么可能舍得全部上缴!一定还有隐藏的账册没有找到!孤不是吩咐你仔细寻查吗!”
见安王执迷不悟,鲁司黎叹道:“殿下,筹饷司的账册和户部完全对得上的,而且各项收支都记录在案,凭据俱全,绝无隐匿。”
“不可能!这笔钱少说也有几十万两吧?他怎么花的光!”安王不信。
鲁司黎解释道:“这也是下官最近才查清的,筹饷司的收入,部分花在了税卒营和缉私营上,更多的却是花在救助灾民和补贴灶户身上。如今受过救济的灾民,达到数十万之众。柳湘莲在某些人口中,简直是万家生佛一般。”
“这怎么可能!他柳二郎是圣人吗!”安王一副惊掉眼珠的样子。
众人皆无言以对,虽然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但柳二郎的确是这么做的,不仅用筹饷司的钱救济灾民,他家还以“柳氏商号”之名,常年在城外设了粥棚,救济流落京师的灾民,赢得好大名声。
安王颓然坐地,久久不发一言。
环顾底下众人,他冷笑道:“也就是说,筹饷司是个空架子,税卒营如今也成了空架子,本王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柄!”
他质问鲁司黎:“此事你为何不同孤讲?”
鲁司黎心下冷笑,口中叹道:“下官何曾没说过?但殿下总是不信筹饷司没钱,非要下官仔细查找。您想的的确不错,柳二郎确实捞了几十万两,但是全都花光了,下官还能追回来不成?”
安王想起,鲁司黎的确同自己说过此事,只是自己那时正兴奋着,认为筹饷司必然有大笔藏银!
可谁能想到,银子的确有,却被柳二郎全都花掉了,还是给一帮子贱民!
柳二郎,你脑子进屎了么!安王心里暗骂。
又过了一会儿,安王问道:“你们说,为今之计,孤当如何?”
鲁司黎道:“这一年柳湘莲筹饷功绩显着,殿下也须筹饷。”
安王骂道:“废话!孤当然知道要筹饷,问题是如何筹饷!”
“请恕下官愚鲁,不知计从何出。”鲁司黎作揖谢罪。
其实他也不是真没法子筹饷,不说别的,京城门口的税关好好管管,一个月收个大几万两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这事儿不能干啊!小老百姓才有几个钱?豪商巨贾又有几个是没背景的!倘若他出头做此事,安王岂能护得住他!
看来筹饷司得换人了,安王不由想道,可这个鲁司黎已然是手底下比较懂经济的,除了他,还能让谁上呢?
安王又问朱行毅:“新募兵员,何时可以成军?”
朱行毅答道:“参照税卒标准,至少得四五个月。”
“时间太久了,三个月,你给本王训练出三千人来,战力不能输给原来的税卒!本王有大用!”安王吩咐道。
朱行毅忙道:“练兵卑职有把握,可这粮饷……”
又是粮饷!安王总算理解了父皇为何头发都愁白了。
沉默一会儿,他对小舅子道:“一会儿从府上取一万两。”
小舅子苦着脸:“姐夫,那这待遇还调整不?”
见安王又要发怒,他忙说道:“若是按照原来的待遇,这一万两一个月都不够啊!光是饷银便要六千两!”
“你看着办!”安王心烦意乱,毫无对策,破罐子破摔的丢下一句。
看来还得筹饷,丝毫耽搁不得,原本自己想等三千军成再动作,先在等不得了!
安王看向鲁司黎,忽然变得客气,走下台阶,走上前去,执手把臂,深情说道:“鲁先生,孤知你必有良谋,还请教我!”
鲁司黎实在推辞不得,便提议道:“殿下,去年当税加征十倍,地方上多有抗拒,征收不利。京师是陛下命锦衣亲军协同顺天府才能收到,锦衣亲军不便出京,不若派遣税卒前往各地巡查!
另外,自去年烟草禁令废除,烟草生意格外红火,烟草税乃是三收一的重税,各家都在逃税。户部至今没有收到多少税款。不如咱们担起这个担子!为朝廷解忧!”
一直在场但没说话的郑儒,看到安王喜形于色,想要应下,连忙劝阻道:“殿下不可!柳二郎可从未亲自收税啊!税卒营最多抓抓贪官恶霸,从无强制收税之举。殿下若将税卒营派出征税,恐在地方受阻,万一闹出民变就不好了!”
安王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叫孤怎么办!”
众人都无言以对,郑儒更想不出办法。
安王知道自己没退路,于是发了狠:“若是有人敢闹事,那就是没吃够教训!税卒营不是摆设!此事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