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出于谨慎决定不赴约,凤姐也心有灵犀,对琏二爷反常之举心生警惕,于是命小丫鬟丰儿去告知“前约作废”。
如此做显然是正确的,贾琏被扶到外书房后就恢复了清醒,当即召来四个心腹小厮,分派他们两两一组,轮番监视院中动静,若有异动立刻回禀。
兴儿、隆儿等一众小厮不明所以,见他似乎含怒欲发也不敢询问,只得遵命行事,生生吹了半夜冷风,几乎不曾冻毙。
贾琏独自在书房闷坐,回想不久前看到的场景,倍觉羞辱,愈发厌恶凤姐——你嫌我找女人,自己不也偷汉子!
当时一见之下惊怒交加,就想现身抓奸,并召唤众人来看,转念一想他便放弃了——二人不过动手动口,衣衫俱在,纵然叫破也无法证明私通,说不得会倒打一耙,闹的自己大丢颜面。
稍后思之再三,又觉不必撕破脸,太不值得。陛下正宠信柳二郎那厮,男女之事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伤害力还不及老太太当众一跪,自己反会沦为笑柄。倒不如以此为把柄,先敲诈柳二郎一笔巨款,少说不得一二十万两银子?这可是荣府少奶奶!等收了钱,再将这淫妇扫地出门。
贾琏主意已定,便急于做成此事,又以己度人,认为柳二郎贪财好色之辈,定然忍不住不吃丢到嘴边儿的肉,故而佯醉,将之留下,创造二人私会之机。
这番谋划不能说错,可惜太过急于求成,而对手猴精,已被瞧破行藏而不自知,白白劳累了一众小厮。
一夜无事。未及天明,柳湘莲早早起床,先打马回家换了朝服,紧接着便赶往大明宫参加早朝。
不出所料,一到议政环节便有御史发动弹劾,称他“私通尊长之妾”“造魇魅符书杀人”,谋杀的还是贵妃亲弟!其人言之凿凿,义愤填膺,如似亲见,文武官员闻之大哗。
永隆帝龙目微眯,眉头皱起,知道这是反对京营整饬的势力开始对柳湘莲发难了。
按照以往协理戎政官场落败的经验,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生出事端,因受牵累而去职,另一种是人身受到直接攻击。此时显然是后者,而且精心挑选了“私通”“魇魅”等最容易引发广泛关注的罪名。
有人发起第一击,接下来便有乘风作浪的,不少对柳湘莲骤登高位不满的臣子配合着叫嚣鼓噪。众目睽睽,无法袒护,永隆帝命其自辩。
柳湘莲越众而出,简明扼要回道:“启禀陛下,所有指控均属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荣国府已向都察院解释过,绝无此等事。望陛下明鉴。”
说的简洁明了,却推得一干二净。发动弹劾的那位御史自然不依,喝问道:“施展魇魔之法的马氏已被拘押于西城察院大牢,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荣府赵氏更当众宣称你二人有私,且是受你指使谋害二房嫡子。圣皇在上,汝安敢巧言狡辩哉!”
柳湘莲望着对方,冷然回道:“本官不认得马氏,同赵氏也素无往来,你所言实在荒诞不经,一听便是谎言,何须分辩?荣府二房的公子的确身体不适,却另有缘故,你若想知道,不妨去荣国府走一遭。”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他奇怪问道:“你所说的一些事,比如赵氏胡言乱语,明明是昨晚才发生的,过了不足五六个时辰,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在荣国府安插了眼线?”
“何须眼线!你之所为,见者闻者谁不唾弃?遂有义士写信投入我家中,望我主持公道。这也是寻常事,何必大惊小怪!”
……
二人辩说几句,也没个结果,如何裁断交给了永隆帝。
赵氏不过一小妾,身份卑贱,柳湘莲同贾政也非父子,纵然二人私通,未必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倒像是看笑话。但涉及魇魅则非同小可,历朝历代无不从重处罚,何况这次受伤害的是贵妃亲弟。
为展示公正,消弭流言,永隆帝遂命三司会审,即由都察院会同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马氏行魇魔法一案。倘若最后查明协理戎政柳湘莲牵涉其中,另行处置。
京营练兵不可耽搁,为早证柳协理清白,他特意要求今日必须需审出结果!
退朝后,三司各派遣得力干将前往西城察院,就地审理。
西城察院,大堂。
三位主审官在上端坐,中间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安丰田,左右两侧为刑部右侍郎何毅和大理寺左少卿左光觉,一个比一个坐姿端正,威严肃穆。
而主管西城察院的御史李慎忠则忝列在下旁听审理。
事涉柳湘莲,他也被请来旁听堂审。因非被告,且未被停职,好歹也有把交椅坐。
“升堂,带案犯马氏!”左副都御史安丰田一拍惊堂,发出命令。
马道婆早被从牢房提了出来,一直在外等候传唤,这时带着锈迹斑斑的脚链手链,哗啦啦几乎是被两个差役拖进了大堂。
这个昔日悠游高门大户,装神弄鬼搬弄是非的老神婆,在差役松手后直接仆伏在地,挣扎着勉强做出跪拜之姿,艰难说道:“民妇马氏叩见老爷们。”
这会儿她心里后悔死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肯定不接赵姨娘这单生意,不,是不会教唆赵姨娘。
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日她花言巧语从贾母那里忽悠了不少香油钱,说要点海灯给宝玉免灾,结果人都没出荣府呢,转头又挑唆赵姨娘使用五鬼魇魔法去暗害宝玉和凤姐。这也是人干的事?
结果报应来了,前几日忽有一伙儿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她家中,逼问赵姨娘之事。
本想抵死不认,奈何对方在她住处搜出许多邪魔外道之物,又有账本记录各家府第请她办的脏事恶事。倘或泄露出去,怕是活不了一时三刻就得被人杀了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