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阁不为所动,仍旧一副寒霜冷面,沉声喝道:“住口!如何操练,柳协理自有定计,岂容你等置喙!先前已有公告,谁不愿参训,谁可转退!绝无人拦阻!至于更改作训内容,纯属妄想,断然不可!明告你等,速速归营,尚可从宽处置,继续聚众滋事,一律军法从事,严惩不殆!”
这些话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传出老远。众人听罢,一时哗然。他们没料到柳湘莲不出面不说,这个区区六品官也敢口出狂言!
前面一拨人乃是躁动的核心,此时更加大声抗议。领头那人挥舞拳头狂呼滥叫:“兄弟们!性命攸关,岂是儿戏!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我等位卑也不可这般作践!大家说是不是!速叫柳协理出来!”
此举得到周边众人的应和,高喊:“柳协理出来!”“柳协理出来!”……
他们起劲叫嚣,却不知外围士卒听了朱凤阁的话掉头便走,登时散去一大半。多数人只是跟过来看热闹,轮训辛苦不假,却也非不可承受,何况吃好喝好给钱又多,凡是脑子正常的,谁肯舍了好日子不过?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该说的也说了,朱凤阁巡盐时便杀人不少,此后经过一番起落,心性愈发狠厉,不再废话,立命李原生道:“劳累李兄,从速拿下乱贼!反抗者格杀勿论!”
由于入营时日尚短,军法官之威尚不曾显露,众士卒听了这话并不重视,只当他在危言恫吓,越发嬉笑吵闹,要求柳湘莲出面作答。
李原生跟在朱凤阁身后,早按捺不住了,一肚子火气,掉头大喝道:“来人,将这些乱贼拿下!反抗者打死勿论!”
话音刚落,堂前列阵的卫队尚未来得及动作,大堂中猛然冲出数十身高体壮的披甲悍卒,手持大棒,如奔马飞驰而来,仿佛一股泥石流浩荡无匹的冲入人群,对着一众并无兵器在手的士卒,照头便打,一棒一个,如似杀敌,端是狠辣无情。
不管闹事的士卒先前多么盛气冲霄,一旦见血,形势立变,呼痛求饶声四起,纷纷惊慌逃散,来不及逃跑的跪地求饶,少不得也捱上一棒或一脚。
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准备哗变——哗变总有因由,或长期缺饷,或主将严苛,或遭遇不公,士卒实在无法忍受不得不反。轮训显然没达到条件,真要哗变没几人肯干。
他们只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且见前几日格外优待,才敢行此挑衅之举。殊不知前几日是为安定人心,将养士卒身体,可不是要永远优容下去。
柳湘莲意在驱逐此辈,朱凤阁对此心领神会,所以先前出来时已命人从侧门出去,抄了士卒后路。这时想逃也无路可逃,最后被合围于大堂前小广场上,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除了跪地求饶别无他法。
朱凤阁雷厉风行,将所有人绑缚之后,当场摆下桌案,逐一盘查审问,直审到半夜方休。
最后查明,此次风波并无将官暗中操纵,只不过是些偷奸耍滑积习难改的老卒,既贪图优厚待遇,不肯转退,又不愿吃苦受训,且自恃资格老,不愿接受年轻教官训练。有的还同勋贵之家有所攀扯,自恃纵然柳协理当面也得给几分面子,故而趁机发难,妄想仗着人多势众,胁迫更改操练科目,减轻操练力度。
令人无语的是也有代操者参与其中,路上跑掉的只是一部分,还有胆大包天心存侥幸的想厮混过去,多赚些钱粮。此辈负罪在身,不说闭口隐身,遮掩行藏,还敢出来闹事,当真蠢不可及,不知死字怎么写。
审问完毕,录下口供,朱凤阁写了处置意见,报送柳湘莲批准。
柳湘莲阅罢,觉得朱凤阁的处置还是轻了,这可是立威的好机会!大笔一挥,迅速批示意见——为首十余人,惑乱军心,不服管束,以构军之名斩之。其余跟风附从者各打三十大棍,打完黜退。代操者不必受棍,组建苦役营,无偿服役一年,以偿其罪!
古来领军,杀人乃最易见效的立威手段,这些人既敢冒头,也算是求仁得仁。
次日,大操场上设了临时刑台,召集众将官和士卒列阵观看,朱凤阁公开宣明罪状。随后十余祸首一字排开,跪倒于地,口中被塞了布团,想发声也不得,无不瑟瑟发抖,不少人屎尿齐流。
“斩!”朱凤阁一声令下,摔下令牌,行刑者高举大刀砍下,寒光闪过,十余人头顿时落地,滚出丈远,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者,断颈喷血,颓然倒地。
场中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接着,血淋淋新鲜出炉的人头被高高挂在营中旗杆上,随风飘摇晃荡,滴滴答答往下掉落血珠子,如似幽幽呜咽,很快在刺骨寒风中凝结。
一众附从者也轮番领受大棍,并宣布取消兵籍,逐出营外,押送返京。至于此辈今后何以为生,只有天晓得了。
代操者全换了临时赶制的灰色囚服,脚锁铁链,开始一年的无偿劳动生涯。
行刑完毕,军法官朱凤阁再次申明军纪。其他且不说,“违令者斩”这回算是让众士卒牢牢记在心头了。
观此行刑者无不胆寒,之前还赞柳二郎待人厚道,岂料转眼就成了冷酷屠夫。他们亲眼观之,心胆几裂,方知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今后怕是更不好过。
众将官不满柳湘莲小题大做,擅作威福,甚至准备暗戳戳告状。但由此也知柳二郎在营中一手遮天,杀伐无忌,为自家性命安危计,暂时还是不要得罪对方为妙。除非舍得抛掉祖传官位,辞官而去,谁肯呢?
此后训练再无人敢提异议,而柳湘莲期待的“转退潮”也终于开始了。前几日尚敢偷奸耍滑,如今谁敢?真按照教官指示操练,又不是这些年老体弱者能承受的。待遇再好,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好在柳协理体贴周到,安排了专职人员办理转退事宜。众士卒或转入匠作营,或者另谋生计,安排的明明白白,并无多少不满。
不到十日,营地中明显冷清下来,不复先前喧闹,有时静寂如无人一般。一方面是近半士卒转退,人数大减,更重要的是剩余士卒终于能够遵从军纪,在营中不敢喧哗嬉闹,举止规矩有度。
轮训算是初步走上正轨。